人際關係特別糟糕的人,常常會見到這種心理邏輯:

一,你要按我的來;

二,否則,我憤怒;

三,我的憤怒攻擊了你,而你必定會還擊我;

四,隨後我發現,你的種種行為,都是在還擊我;

五,我很委屈,我沒對你做什麼,你為何這麼凶,所以更憤怒。

這可以稱為“敵意想像的五部曲”,是這些人的人際關係陷入嚴重困境的直接原因。

其中第一步,是控制。第二部,則是控制失敗而引起的憤怒。這兩步雖是問題源頭,但關鍵是第三步和第四部。通常情形下,這第三步和第四步多是他們自己的想像,而非現實,現實是,對方並沒有還擊,甚至都不知道你憤怒過。所以,有此問題的人,須提醒自己,我的憤怒並被看見且必會引來還擊,這多是自己的想像,而非現實。

陷入敵意時,越是孤獨想像,敵意容易越重。孤獨,最容易創造敵意

舉個例子:一男想和一位同事說話,對方沒注意他,所以沒有回應他,他暴怒,恨不得扇對方耳光。這整個過程,全是他自己內心的事,對方完全沒注意到。但他覺得對方看到了他的憤怒——這時他就好像是透明的而別人都有透視眼,隨即開始還擊他,譬如對他越來越冷漠,和別人說話時冷眼瞧他,甚至和別人說話也很可能是在說他壞話,他覺得這位同事的還擊他過頭了,他覺得很委屈,於是對同事有了更大的憤怒。

但是,他的整個過程,這位同事毫無所知。不過,同事會感覺到有些東西變得不對勁起來,兩個人的距離似乎莫名其妙變遠了,於是同事疏遠了他。而這更加讓他確信,這個過程是真實的。

有此心理機制的人,他的內心可以說只住著他自己,而沒住進別人。所以,他的這整個過程,在旁觀者看來都是想像,但他認定這就是真的。這從終極結果上看是真的,因他一直在投射敵意,所以最終大家會遠離他,但每一個具體的過程,多只是他想像之物。

因為,他心中只有他自己——請大家不要認為這叫自私,所以他的內心將世界劃成兩部分:他能控制的部分,就是善意的;他不能控制的部分,對他就是充滿敵意的。所以,他不可避免地去追求控制別人,而一旦控制失敗,他就會陷入恐慌與憤怒。敵意想像的五部曲的前兩步,由此而來。

因為他的心中只住著自己,所以,他看待別人時,也只能從自己出發。於是他會形成這樣的邏輯:我對你憤怒,你必會對我憤怒。其中的“你”不是真實的別人,而只是他自己的一個鏡像:當我對鏡子反怒的時候,鏡子裏自然就會出現一個同樣憤怒的人。這是第三步的邏輯根本。

這三步,很難改變,即便通過諮詢,也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根本轉變,而轉變的原因,是通過長時間諮詢,心裏真住進了一個人,於是不再去控制,不再因控制失敗而暴怒,也不再因自己憤怒而認為別人也會憤怒。

不過,不要因此而感到絕望。雖然這三步難以快速轉變,但其實第四步才是傷害人際關係的關鍵,而對第四步的覺知,可以帶來很大轉變。這個覺知,概括起來很簡單,即,你意識到,第四步,你是完全活在想像中,並拿你的想像投射到現實世界,但其實現實世界根本不是這樣的。

譬如另一個例子:一次開課,一個學員站在我旁邊,希望問我一個問題,她是第二個來,前面本有一個學員和我對話,但和前面那個學員談話結束後,第三個第四個學員搶上來和我說話,而我完全沒注意到她站在我旁邊等我,最後她陷入暴怒——這一刻恨不得把我給殺了。(這樣的事在我課上發生過多次,所以,文中的“她”並不是一個確定的人)

接著,她離開了。以後,她總覺得,我看到她對我起過殺意,所以也會看她有敵意,但還好,她也在想,這可能只是想像,於是來找我溝通,才發現,我完全不知道這整個過程。並且,作為老師,也作為武志紅本人,我完全能理解並接受,那一刻她有殺死我的念頭,我對此沒有受傷感,也不會有憤怒。

在和我澄清的過程中,她發現了自己的想像和投射,並看到了我真實的情形——我沒憤怒且沒有受傷,如此一來,在這一次具體的溝通中,我作為一個善意的存在,就可以住進她的心中,而她本有的“我憤怒對方也必憤怒”的邏輯,就發生了一點改變。如果這樣的澄清很多很多次發生,她的內在就可以發生真正的、踏實的轉變。

這樣的過程,在現實中也可以發生,假若你發現有嚴重的敵意想像,而它又傷害了你的人際關係,那麼,大膽地去做澄清。這時要選擇物件,先從你認為的善意、真誠且溫暖的人開始,若從脆弱的人——譬如一樣有敵意想像的人——開始,那麼,本來沒有敵意,也可以創造出敵意來。

只須有幾次深刻的澄清,你就會知道,這第四步——別人已經看到你的生氣且各種舉動都在對你生氣——的確是想像。意識到這一點後,就意味著,你對自己的敵意創造過程有了基本覺知,而這是你自我改變的重要基礎。

 

如果敵意想像的程度很重,只是偶爾找人澄清,可能不能帶來真正的覺知,並且一旦受傷,對你衝擊又太大,那麼,找一個專業人士就非常有必要。

這個專業人士,要懂得和你澄清的重要性,會歡迎你和他做各種澄清,並且會主動和你探討你和他的關係。

假若你一試著探討你和你的心理醫生的關係,探討你對他的種種感知和想像,你發現心理醫生會立即處於防禦狀態,並一直回避和你談你和他的關係,你和他之間發生的事情,那麼,他還稱不上是專業人士。

如發現自己有敵意的想像,且能承受各種澄清,那麼,大膽地和各種人澄清吧。這意味著,你將走出你的孤獨想像世界,而進入到真實的世界。

真實的世界,本身就是有療愈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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