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發現自己老是注意別人的陰影,那是因為它們觸動到自己的某個陰影面向。我們通常認為,沒照鏡子,我們看不到自己--在某個層面上,這是真的。但事實上,當我們留心自己是怎麼在觀察別人,就能看見活生生的自己。我們天生就會將我們看不到自己的地方,投射到別人身上。這並不是壞事。每個人一直都在這樣做。投射是小我一種本能的防衛機制;我們不承認自己身上那些討厭的特質,相反的,我們將它們投射在別人身上。我們把它們投射在自己的母親、孩子、朋友,甚至從未謀面的知名公眾人物身上。我們在他人身上所論斷或譴責的一切,究竟來說,都是我們否認或拒絕自己的部分。

這輩子,你已經體驗過無數次投射的力量。你走進某個地方,突然迷上某個人。你開始跟她聊天,結果你發現她的喜好跟你如此截然不同。忽然間,在你眼中,那個人看起來跟剛才不太一樣了--投射的催眠狀態被打破,你開始用完全不同的眼光來看她。過了一會兒,如果她剛好提到她可以幫你拿到你夢寐以求的球賽門票,或她認識某個人,對你的最新計畫有幫助,你可能又會以讚賞的眼光來看她,她可能更有意思了。最後,你們又聊起話來,但就在下一秒,她開始提起那些她認識或見過的名人。突然間,她使你想到你那位愛吹噓的岳父,於是你起了反感。事實上,除了你對她的投射外,這個人根本什麼也沒變。這就是投射的力量。瞭解這個現象,你就會明白為什麼上一秒鐘你可以愛這個人,下一秒,那個人又讓你氣到不行。

我們不肯承認的黑暗,不斷在周遭人們的身上顯現出來。我們可能在自己的母親身上看見順從,在父親身上看見貪婪,在丈夫身上看見懶惰,或在政治家身上看見正直。投射聽起來就像這樣:「她這個人都只顧自己」,「他好妄自尊大」,「真是白癡,他這人真失敗」。投射解釋了為什麼五個兄弟姐妹在同一個家庭中長大,但每個人對父母的描述,都大不相同;對於父母的優缺點,也說法不一;所記住的父母特質,也各自不同。

 

一旦我們能接納別人身上那些困擾我們的特質,就不會再因此心煩意亂。我們可能會注意到它們,但不會受影響。這些插座上頭都有蓋板,所以不再會通電。只有當我們欺騙自己、或憎恨自己的某個面向時,才會對別人的行為產生情緒反應。

受人尊崇的哲學家兼心理學家肯恩.威爾伯(Ken Wilber)做出一種很棒的區分。他說,如果某人或某事是在「告知」(inform)我們,如果我們將所發生的事當成是訊息或有意思的東西來看待,我們很可能就不是在投射。倘若它影響(affect)我們,如果我們論斷、指責或深陷其中,我們就很可能會是自己的投射的受害者。

除非我們將自己投射出去的部分全拿回來,否則不論我們拒絕接受什麼,都會在生活中不斷出現,要不是出現在自己的行為中,就是出現在親近的人身上。如果不處理陰影,它就會給我們的關係帶來負面影響。陰影會奪走周遭人們要帶給我們的禮物,因為我們會用論斷築起一道防衛牆,使我們盲目,無法真正看見他人的面目。陰影會使我們從整體的關係中分心,迫使我們的眼睛和注意力,轉向我們相信別人是錯的地方。

裴拉的行為是投射現象的一個完美例子。裴拉約四十出頭,以身為一個好女兒為傲,她對於父親有囤積癖,一直感到很煩。每逢星期日開車去父親的家探望,就讓她焦慮和氣惱。當她走進客廳,準備度過父女倆的午後時光時,非但沒問候父親近況如何,也沒向他訴說自己的生活近況,反而因為看到滿地的報紙,狹小的空間裏擺滿數百個小收藏品,而對父親大聲咆哮。父親無法丟棄東西,又不聽她的話,不把所有東西扔進垃圾桶,她感到很沮喪。她開始說出輕蔑的話,指責父親沒能力丟掉那些無用的東西。處在這種論斷的氣氛下,父女倆都覺得難過,這種見面結果,變得既單調乏味又浪費生命。裴拉開車離開時,總是覺得自己很糟糕,她的父親則暗中希望她別再來了,但是他又太好心、太寂寞,而說不出口。

有一天,在與丈夫艾米勒共用的家庭辦公室裏工作時,裴拉意識到了自己的狀況。艾米勒問她,是否能清空一個抽屜,好讓他有更多的空間存放檔。裴拉很生氣,立刻回答,八個抽屜中,她需要六個來存放重要檔,如果他需要更多空間,可以去租個儲存空間。妻子無法分享抽屜,讓艾米勒激動起來,他開始使勁地一個個拉開她的抽屜,出現數百個檔案夾,塞滿了報紙與雜誌剪報。她聽見艾米勒氣憤地大聲嚷嚷,但她其實沒聽進他在說些什麼。她嚇住了。事實擺在眼前,這就是她父親的壞習慣。她能瞭解,對艾米勒來說,這些剪報全是無用的垃圾。其中有些剪報,她已經保存很久了,裏頭甚至還有二十年前大學時期的優待券!

當他還在抗議這些東西有一半是她根本不需要的,突然,她回過神來,開始大聲笑出來。在這段短短的時間裏,陰影被曝露時的厭惡感,就轉變成打破投射的自由自在。她看見自己表現出跟她父親一模一樣的特質,儘管她的囤積癖是隱藏在封閉的櫃子抽屜裏。她接受自己是個囤積者的事實,並請求丈夫幫忙清理、丟棄她的一些剪報,因為她知道這件事很難由她自己來。她珍愛每一份檔,就像她父親珍愛他的剪報一樣。

幾天後,艾米勒不只得到一個抽屜,而是三個。裴拉決定與父親分享她的故事,並請求他原諒自己當時那麼主觀。父女倆一起大笑,並互相擁抱。以前他們的擁抱,只是問候的例行公事,從未真正地表達出愛與尊重。裴拉承認自己的過錯,在她與父親之間,開啟了一種充滿愛與尊重的新關係,也讓他逐漸放下過去。他甚至讓她在每個星期天,幫忙收拾出幾袋垃圾。

就是這一點,讓人如此興奮。當你瞭解投射,就永遠不會再用同樣的方式來看這世界。在這全像(holographic)的世界,每個人與每件事,都是一面鏡子,你永遠都在看著自己、與自己會話。只要你願意,現在,你就可以將影響你情緒的東西視為某種警示,某種揭露你陰影的線索,或某種幫助你成長的觸媒,讓你有機會拿回隱藏的自我。每個被你接納的陰影面,都會讓你體驗到更多愛、更多慈悲、更多平安及更大的解脫感。

 

更棒的事是,當我們承認自己的投射,生活中的人們會感覺更加自由,也有機會轉變他們的行為。最終,我們一定會達到一個境界,能夠揭露、承認並接納每個存在的特質,這樣,我們就無需再將自己否認的面向投射到他人身上,也就能透過慈悲的廣角鏡而不是投射的虛幻鏡頭,自在地看著人們。只有到這個時候,我們才能自在地去愛,不只愛自己,還能愛在世上看到的所有人。也只有這樣,我們才會體驗到真正的自由。

無論遇見誰,都是對的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是唯一會發生的事。不管事情開始於哪個時刻,都是對的時刻。已經結束的,就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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