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美麗的肉體。然而,使肉體美麗的是靈魂。如果沒有靈魂,肉體只是一塊物質,它也許勻稱,豐滿,白皙,但不可能美麗。美從來不是一種純粹的物理屬性,人的美更是如此。當我們看見一個美人時,最吸引我們的是光彩和神韻,而不是顏色和比例。那種徒然長著一張漂亮臉蛋的女人尤其男人最讓人受不了,由於他們心靈的貧乏,你會覺得他們的漂亮多麼空洞,甚至多麼愚蠢。

 

我愛自由的靈魂。然而,靈魂要享受它的自由,必須依靠肉體。如果沒有肉體,靈魂只是一個幽靈,它不再能讀書,聽音樂,看風景,不再能與另一顆靈魂相愛,不再有生命的激情和歡樂,自由對它便毫無意義。因為這個理由,我對宗教所宣稱的靈魂不死始終引不起興趣,覺得那即使是可能的,也沒有多大意思。在我心目中的天堂裏,不可沒有肉體所以,我真正愛的不是分開的靈魂和肉體,而是靈與肉的奇妙結合。正是在這結合中,靈魂和肉體實現了各自的價值。

 

情欲的卑賤和偉大叔本華說:人有兩極,即生殖器和大腦,前者是盲目的欲望衝動,後者是純粹的認識主體。對應於太陽的兩種功能,生殖器是熱,使生命成為可能,大腦是光,使認識成為可能。很巧妙的說法,但多少有些貶低了性的意義。人有生殖器,使得人像動物一樣,為了生命的延續,不得不受欲望的支配和折磨。用自然的眼光看,人在發情、求偶、交配時的狀態與動物並無本質的不同,一樣缺乏理智,一樣盲目衝動,甚至一樣不堪入目。在此意義上,性的確最充分地暴露了人的動物性一面,是人永遠屬於動物界的鐵證。

 

 但是,讓我們設想一下,如果人只有大腦,沒有生殖器,會怎麼樣呢?沒有生殖器的希臘人還會為了絕世美女海倫打仗,還會誕生流傳千古的荷馬史詩嗎?沒有旺盛的情欲,還會有拉斐爾的畫和歌德的詩嗎?總之,姑且假定人類能無性繁殖,倘若那樣,人類還會有藝術乃至文化嗎?在人類的文化創造中,性是不可或缺的角色,它的貢獻決不亞於大腦。所以,情欲既是卑賤的,把人按倒在獸性的塵土中,又是偉大的,把人提升到神性的天堂上。性是生命之門,上帝用它向人喻示了生命的卑賤和偉大。

 

性是自然界的一大神秘在各民族的原始巫術和神話中,性都是主要的崇拜對象。一切宗教 與性有著不解之緣。對這些現象用迷信一言以蔽之,未免太膚淺。生物學用染色體的差異解釋性別的來由,但它解釋不了染色體的差異緣何發生。性始終是自然界的一大神秘。無論生為男人,還是生為女人,我們都身在這神秘之中。可是,人們卻習以為常了。想一想情竇初開的日子吧,那時候我們剛剛發現一個異性世界,心中洋溢著怎樣的驚喜啊。而現在,我們儘管經歷了男女之間的一些事情,對那根本的神秘何嘗有更多的瞭解。

 

 對於神秘,人只能驚奇和欣賞。一個男人走向一個女人,一個女人走向一個男人,即將發生的不僅是兩個人的相遇,而且是兩個人各自與神秘的相遇。在一切美好的兩性關係中,不管當事人是否意識到,對性的神秘感都佔據著重要的位置。沒有了這種神秘感,一個人在異性世界裏無論怎樣如魚得水,所經歷的都只是一些物理事件罷了。

 

差異中傾注了上帝的靈感在創世第六天,上帝的靈感達于頂峰,創造了最奇妙的作品——男人和女人。然而,這些被造物今天卻陷入了無聊的爭論。有一些極端的女權主義者竭力證明,男人和女人之間並無任何重要的差異,僅僅因為社會的原因,這些差異被誇大了,造成了萬惡的性別歧視。還有一些人——有男人也有女人——承認兩性之間在生理上和心理上存在著差異,但熱中於評判這些差異,爭論哪一性更優秀,上帝更寵愛誰。

 

我對所有這些爭論都感到隔膜。人們怎麼看不到,上帝的傑作不是單獨的某一性,而正是兩性的差異,這差異裏傾注了造物主的全部奇思妙想。一個領會了上帝的靈感的人才不理睬這種爭論呢,他寧願把兩性的差異本身當作神的禮物,懷著感恩之心來欣賞和享用。

 

最優秀的男女是雌雄同體的我認為,不應該否認兩性心理特徵的差異。大致而論,在氣質上,女性偏於柔弱,男性偏于剛強,在智力上,女性偏於感性,男性偏於理性。當然,這種區別決不是絕對的。事實上,許多傑出人物是集兩性的優點於一身的。然而,其前提是保持本性別的優點。丟掉這個前提,譬如說,直覺遲鈍的女人,邏輯思維混亂的男人,就很難優秀。

 

 柏拉圖講過一個寓言:很早的時候,人都是雙性人,身體像一隻圓球,一半是男一半是女,後來被從中間劈開了,所以每個人都竭力要找回自己的另一半。我從中讀出的寓意之一是,從本原上說,兩性特質並存於每個人身上,因此,一個人越是蘊含異性特質,在人性上就越豐富和完整。也許,在一定意義上,最優秀的男女都是雌雄同體的,既賦有本性別的鮮明特徵,又巧妙地揉進了另一性別的優點。大自然仿佛要通過他們來顯示自己的最高目的——陰與陽的統一。

 

 女性是永恆的象徵如果一定要在兩性之間分出高低,我相信老子的話:“牝常以靜勝牡”,“柔弱勝剛強”。也就是說,守靜、柔弱的女性比衝動、剛強的男性高明。老子也許是世界歷史上最早的女性主義者,他一貫旗幟鮮明地歌頌女性,最典型的是這句話:“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翻譯成白話便是:空靈、神秘、永恆,這就是奇妙的女性,女性生殖器是天地的根源。注家一致認為,老子是在用女性比喻“道”即世界的永恆本體。那麼,在老子看來,女性與道在性質上是最為接近的。無獨有偶,歌德也說:“永恆的女性,引我們上升。”細讀《浮士德》原著可知,歌德的意思是說,“永恆”與“女性”乃同義語,在我們所追求的永恆之境界中,無物消逝,一切既神秘又實在,恰似女性一般圓融。在東西方這兩位哲人眼中,女性都是永恆的象徵,女性的偉大是包容萬物的。大自然把生命孕育和演化的神秘過程安置在女性身體中,此舉非同小可,男人當知敬畏。與男性相比,女性更貼近自然之道,她的存在更為圓融,更有包容性,男人當知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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