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適合緩步。

年年歲歲,杜鵑把春天開成花的河流;歲歲年年,一段心境。

去年,天天興奮盼花開,雀躍得像個孩子,攪不清是杜鵑發瘋,還是自己發瘋?

今年,晃著兩條短辮子,到處照相,相簿上還題了字:“為了滿城耀目的杜鵑,我情願傷眼!”

去年,花落也是美。到處說自己預約了下一代杜鵑的瘋狂,深信花季之遺傳。

今年,依舊是熱烈欲燃的花流;依舊把人們多水的眸子導成千萬條汩汩的支流。只是,去年,露宿春河,今年,不在水湄。

 

許是三月的路太長,便把帶愁點的心情愈走愈長。春陽底下,竟停泊在憂鬱的海灣。

許久以來,已習慣在心口加一道密封,把苦痛鎖住。只讓快樂去漫流,只讓微笑去感染,讓溫馨去散佈,何必讓苦痛去氾濫!這已是習慣。密封,雖聞不出是悲是哀,心底留有多少發酵的酸,自己仍然清楚。於是,散步成為必要,散一個長長的步;暫掀一縫,讓苦汁慢慢漏盡。

而今天,竟有些不能。

偶然抬頭,不遠處有一棵樹。模糊的眼中,迭迭的潔白。不自主地走向它,原來是流蘇。

輕輕拉下一小根枝椏,淡淡的芬芳便流出。讓花之細瓣溜醒手背的觸覺,竟有著初露的沁涼,好一樹密密的小白花啊!突然,我感到驚訝,不可思議地退後幾步看它,我嚇住了,怎的一棵積雪的樹啊!

是春流未曾灌溉,讓這一方泥土仍在冬眠?或是樹的體溫太低,硬把春雨冷成點點的雪花?竟有積雪的可能,在喧嘩的春之舞臺一旁。

何嘗不是我自己。春流的澎湃,淹沒不了岸邊的我,步步單音。

 

坐在石頭上,默默凝視,它的露眼中有我清瘦的單人照;我駐水的眸裏,印著它朵朵的雲白。仿佛天地間,唯一不屬於春天的,一棵是流蘇,一個是我。

輕輕有風吹來,稀稀疏疏一陣花落如飄雪。路面春水未幹,托出點點的白影。有風輕輕而來,有雪紛紛而下,我凝視著。

仿佛,每一朵花雪都只是暫棲枝臂,而不是冰在葉層。仿佛,細細有聲音在說,何必把今天的雪留給明天的風!似乎,我已把日日的寒,留成三尺冰凍。不自覺間,便讓寒冰把暖春逼成薄霜。是我錯過了春旅,並非春天遺忘了我。

學學流蘇的瀟灑,將那一處縫大大撕開,把所有的賜給今天的太陽,讓它輕飛,化成一條清溪,風中流去。春之隊伍正長,不要錯過宿頭。

三月,適合緩步。

三月,仍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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