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越長,越喜歡輕這個字。輕是刪繁就簡。身上的背負少了,一顆心就飛起來了。

    
輕是有聲音的。它的聲音很小,小至若有若無。只有整個人安靜下來,才能感到它的存在。輕發出的聲音很美,似飄在天邊的玄月,美得空靈高遠,美得自由自在。

    
童年是輕的。蔚藍的天空下,那個紮著漂亮蝴蝶結的小姑娘,穿著花裙子,跑啊跳啊,如桃花初綻,連臉上的笑容都是粉色的。時值年少,身體是輕的,步伐是輕的,心靈也是輕的。泉水般清澈的目光裏,看到的整個世界,都是輕的。

    
輕是棲在屋簷下的小鳥,唱著悠揚婉轉的歌;輕是飄飄灑灑的雪花,盛開著獨歡的純潔;輕是春風拂柳,柔柔地,宛若剛出嫁的女子;輕是細雨敲窗,靜靜地,與大地從容地交談。

    
小時候,喜歡看螞蟻搬家。放學路上,目光經常被它們吸引了去。良久,蹲在那裏一動不動,遠遠望去,像個小小的雕塑。

    
在我眼裏,螞蟻活得很輕很輕。如果不去注意它,它絕對不會來打擾你。螞蟻的智慧,在於接納和包容。它懂得低頭。懂得與這個並不完美的世界和解。它知道,真正的快樂是無條件的。抬頭看天,低頭見花。你注意也好,不注意也罷,我只活在自己的芬芳裏。

 

長大後,面對塵世紛擾,很多人似浸了水的翅膀,變得濕漉而沉重。那些大大小小的計較,如同小獸的齒,深深淺淺地噬咬著,一顆心再無寧日。

    
輕是放下。夜空星光璀璨,屬於自己的,卻只有眼前這顆昏黃溫暖的燈。智慧的人,懂得把目光收回來。不比較,不計較。讓生命像風中的樹葉一樣,自由自在地起舞。放下並非失去。放下是刪除,是清空,是騰出有效的空間,讓生命回歸簡單,讓生活更有意義。

    
真正的愛情是輕盈的。如同兩棵相鄰的樹,根部須須環抱,樹幹和樹冠卻是分開的。

    
認識一對夫妻。男人是很有名氣的畫家,風流倜儻,幽默風趣,從頭到腳充滿了藝術氣息。想像中,他的妻子一定優雅知性,才華橫溢,屬於令人眼前一亮的靈性女子。孰料,那次小聚,他帶妻子前來,眾人見了,不禁唏噓不已。大家真的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矮胖俗氣,衣著毫無品位,看上去像鄰家大媽一樣的女人竟然就是他的夫人。他卻不在意。拉著妻粗胖的手,興致勃勃地介紹。

 

我注意到,吃飯時,他的目光總是下意識地落到妻子身上。給她夾菜,給她倒水,還體貼地幫她拭去嘴角殘留的飯粒……更讓人吃驚的是,酒至酣處,妻子告訴我們,由於自己工作忙,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畫家在打理。這些年,他既要畫畫,又要做家務,真的很辛苦……

    大家目光複雜地望向他,他帥帥地一笑,說,老婆腰椎不好,家務做多了會腰疼。何況,與她相比,我的時間比較自由充裕……

    散場後,踩著自己的影子回家。路上霓虹閃爍,不禁一陣恍惚。說實話,我真的無法把洗衣做飯的這個家常男人,與臺上領獎的大畫家聯繫在一起。只是,想想他溫情的目光,不禁又釋然了。我想,最深的愛,一定是最輕的,不捆綁,不糾纏,不要求,不計較。這樣的相伴,甜蜜自然,輕鬆舒適,似夏日清涼的風,寂靜吹拂,日日安寧自在。

    人生是一場修行。每一天都是滿的,每一天又都是空的。輕是潔淨,似冬夜細密的雪花,飄啊飄啊,帶著我們,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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