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講過進行內丹修煉的“法、財、侶、地”等基本條件和精、氣、神等基本概念。在入室修煉之前,還必須掌握一些內丹學的基本理論。內丹學的理論最重要的莫過於內丹三大要件和人體關竅學說。藥物、鼎爐、火候為內丹學三大要件,下面我逐一作出解釋。
《規中指南》說:“身中之藥者,神、炁、精也。”藥物、鼎器、火候等術語,皆是從外丹黃白術(ALCHEMY)中借用來的。內丹家以為藥物不是外界的硫、汞、鉛、砷等凡間之物,而是在自己身中,不假外求,這是內丹和外丹的根本區別。內丹起火用功之初,首先煉後天的精、氣、神促生先天藥物。精氣初生時稱“外藥”,外藥生而後采。活子時到來時初生之元精又稱“小藥”、“真種子”,采入爐中生成“內藥”,故內藥采而後生,為先天元氣,寫作“炁”,是精氣合凝的代號。內藥經小周天煉化為“大藥”,又稱丹母。初關仙術以神為主宰,氣為動力,精為基礎。中關仙術采大藥服食過關,轉入煉炁化神的上關仙術。人體疾病,須求醫服藥,豈不知真正的藥物卻在自己身中。內丹家在人體修煉中發現自身的小藥能治百病,大藥能起死回生,內丹藥物本身就有確實的醫療效果,這也是丹家將之稱作“藥物”的原因。火候之稱亦是比擬外丹爐火而來。丹家將煉丹時的意念喻為“火”,呼吸喻為“風”,“火”即神,火候指煉丹時意念及呼吸運用的程度。急運稱武火,緩運稱文火,停住吹噓稱沐浴。火候之妙在於真意的運用,用意緊則火燥,用意緩則水寒。丹經中多用十二消息卦表示十二時火候,有進陽火、退陰符之分,以卦爻銖兩計算呼吸次數。很多人讀丹經被卦爻、分寸、銖兩、鉛汞、火符之類隱語、代號搞得頭昏目眩,皆是沒弄清它們僅是教人如何調整意念和呼吸而設,同時也表示精炁在體內運行的路線。特別要注意,內丹火候所用的時辰是人身這個小天地裏的時辰,實是藥物在體內運行的部位和景象的代號。小周天功法小藥生時生殖器無念而動稱“活子時”,師傳口訣中有“鳳凰三點頭”之說。
大周天功法在大藥生時有“六根震動”之景和“陽光二現”之象,稱作“正子時”。陰陽派丹法更是將火候當作千聖不傳之秘,有“聖人傳藥不傳火,自古火候少人知”的話。實際上清淨丹法以神為火,以炁為藥,神炁相抱,一任天然,則藥物、火候俱在其中。陰陽丹法的火候指女鼎生藥之候和丹家采藥之機,須師傳口授。內丹學比擬外丹鼎器之說,以人體為鼎爐。鼎爐即丹家煉藥的地方,藥物起止之處為爐,升上之處為鼎。清淨派丹法有大鼎爐和小鼎爐之分。煉精化炁用大鼎爐,鼎在泥丸宮,爐在下丹田;煉炁化神用小鼎爐,鼎在黃庭中宮,爐在下田炁穴。陰陽派丹法以女子為鼎器,又有所謂後天鼎、先天鼎、金鼎、玉鼎、水鼎之分。要之,陰陽丹法以少女為鼎器,以天癸為藥物,以庚甲為火候;下乘丹法以身心為鼎爐,精氣為藥物,心腎為水火,年月日時行火候;中乘丹法以乾坤為鼎器,坎離為水火,烏兔為藥物,一年寒暑為火候;上乘丹法以天地為鼎爐,日月為水火,性情為龍虎,以心煉念為火候。還有最上一乘至真妙道,乙太虛為鼎,太極為爐,清靜為丹基,無為為丹母,性命為鉛汞,定慧為水火,洗心滌慮為沐浴,中為玄關,見性為凝結,性命打成一片為丹成,打破虛空為了當。以上為丹家三大要件,下面再簡述內丹學的身體觀和人體關竅。
內丹學的身體觀,是從道家和道教的文獻及中國傳統醫學的理論發展而來的。總起來說,內丹學將人的身體看作是由形、氣、神三個相互聯繫的層次組成的三重結構,即人的生命是形、氣、神三者的統一。道教基於形、氣、神三重結構的身體觀,提出了以氣為本,形神相衛的修煉思想。形是生命的外殼,要使形體堅固,氣和神才能在軀體中生化不息。神是控制生命運動的樞紐,要使精神專凝,形體才能和諧有序。氣是聯繫著形和神的中間層次,它既能聚而成形,又能煉化為神,人的生命活動全賴它的支持。
因之,人要長生延年,就要形神雙修,不能像武術家那樣偏重煉形或僧人那樣偏重煉神。如何才能形神雙修呢?道教主張修煉處於形和神中間層次的氣,煉好氣等於修了形也修了神。因之葛洪說:“苟能令正氣不衰,形神相衛,莫能傷也。”(《抱樸子內篇•極言》)道教形、氣、神三重結構的身體觀,和西方基督教文化的身體觀頗為不同。在古希臘神話中,匠神武爾坎造出了美麗的女人潘朵拉的軀體(相當於形),再由眾神之主宙斯賦予她生命(相當於氣),於是世界上就有了一個活著的潘朵拉,他們以為上帝造人的任務就完成了。但從我們中國道教的觀點看來,這還不夠,還須請智慧的太空女神雅典娜給潘朵拉再加上一層智慧(相當於神),她才能成為一個完美無缺的人。
在中國傳統醫學中,形是指人的“軀體結構”,是有形的物質;氣是人的生命機能,是機體中物質的運動生機和能量。形與氣,質與能,是不可分離的,人的生命就是身體不斷進行“陽化氣,陰成形”(《內經•陰陽應象大論》)的生化運動過程。陽為陽氣,陰為陰精,傳統醫學認為人體的陽氣和陰精只有平衡而且固,即陰陽動態的制約平衡(互補),才能維持和受控于正常的意識活動;如陰陽相離,精、氣、神的生化結構便會破壞而死亡。因而《內經•生氣通天論》說:“陰平陽秘,精神乃治;陰陽離決,精氣乃絕。”以現代生理學的觀點看來,“陽化氣”的過程即是機體的異化作用或分解代謝,它包括體內組織成份的分解和能量儲備的運用,為機體提供生命活動的能量和滿足同化作用的需要。“陰成形”的過程即同化作用或合成代謝,它攝取外界的物質,構成自己的軀體組織和能量儲備。外界的物質轉化為人體能賴以生存的精微物質(陰精),便是人體同外界進行物質和能量交換的新陳代謝過程。陰精是構成人之形體的生命物質,它來自於人體攝取的“五味”,即各種食品、水、空氣及營養素,它是人體生命活動的基礎,包括人的體液、精血、內分泌等精華。陽氣是人體的生理機能,是生命活動標幟,它是由陰精產生的。《內經•生氣通天論》雲:“陰者,藏精而起亟也;陽者,衛外而為固也。”這就是說,陰(質)是內藏“精”以供“氣”的來源的;陽(能)是衛外表(形)而固守陽精的。這樣,內丹學的形、氣、神三重結構身體觀,便可以將精、氣、神作為修煉物件,精在這裏被當作形體的精華看待。內丹學身體觀中的形,即是人的“軀體結構”,相當於自然界的物質層次,它的精華便是陰精,故丹家以煉精為入手功夫。氣是人體含有高度信息量的能量流形成的結構,是人體的生理機能,稱之為人體的“生命結構”。人的意識流可視為一種過程的秩序,意識本身也是一種高度有序的實在,是一種高層次的特殊資訊,是生命運動的最高形式,因之神可稱之為人體的“心理結構”。這就是內丹學的身體觀。
內丹學的身體觀將人體看作是由形、氣、神組成的三重結構,即處在相互作用之中的軀體結構、生命結構、思理結構三個層次。在人的軀體結構上分佈著醫家的十二經絡、三百六十多穴竅和丹家的奇經八脈,皆為氣血運行的通道,以使形、氣、神三層次相互聯繫。在內丹學中,將任脈稱作赤道,任脈有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三竅,此外尚有天目(眉心)、重樓(氣管)、絳宮、黃庭、生門(臍門)等要穴。丹家將督脈稱黑道,督脈有尾閭、夾脊、玉枕三關,藥物過三關才入泥丸宮,和任脈相接。赤道和黑道為“人道”,可運行後天和先天精氣。黃道為中脈,介於赤、黑二道之間,由脊前臍後中縫直透泥丸,只容先天真精、元通過,故稱「仙道」。黃道自虛危穴(一名陰蹻穴)透入,過中黃,直達頂骨(天靈蓋、囟門)。陰蹻穴乃黃道之天關,關乎人之生死,故又稱生死竅、複命關等。真氣歸黃,必須純為先天,否則清濁混雜,易生“闖黃”、“鬧黃”之症。囟門骨乃人身生氣所凝結,上應天象的鎮星(位於中天,乃五星之中,高出日月星辰之上),丹家稱為“人鎮”,其光華稱“意珠”,可衛護嬰兒(未成熟之陽神)。據我所知,丹家入室之初,是將人體生命能量,或者性能量以尾閭關沿脊髓引渡過命門、夾脊、玉枕直入頭頂。人腦是全身的要害部位,也是丹家的重要關竅。
精氣(能量流)入腦首先啟動後部的松果體,使之展現第三只眼睛的功能,隨之彌散入泥丸宮,大約在丘腦進第三腦室部位,隨之再激發腦下垂體,從而影響全身的內分泌,並回饋到人的性器官。所謂“還精補腦”、“取坎填離”、“抽鉛添汞”、“心腎相交”等,用現代的語言說,實際上就是從自我調節人的性激素及內分泌入手,通過增強人的性功能來恢復大腦的青春活力。再確切點說,就是從調整人的內分泌入手改善整個神經系統的狀況,諧調人體性腺和丘腦的負反饋機制,由生理的和諧推進心理和諧及人體潛能的開發。道教醫學本來就有補腎可以健腦的思想,內丹學則更突出了腎(中醫稱腎為“先天之本”,並非僅指西醫的腎臟)和腦的聯繫。人在高度入靜的狀態下,性腺、松果體、腦下垂體相互激發,從而使全身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達到一個和諧有序的新水準,這就是取坎填離的效果。
我還可以用現代科學的理論進一步比擬一下煉丹過程。精、氣、神這些煉丹藥物皆是人體生命要素,它們要進入赤道、黑道、黃道內煉製。赤道、黑道相互銜接,形成一個任、督二脈的周天迴圈徑路,相當於高能物理學裏的基本粒子迴旋加速器。丹家小周天功夫在任、督二脈迴圈煉藥,與基本粒子在迴旋加速器中運動的作用原理相似。藥物歸黃之後,在黃道直上直下運動,又和鐳射管的作用原理類似。頂骨如同鐳射管的陽極,陰穴則為陰極,藥物在陰陽二極之間振湯,將精炁煉化為神。黃道(仙道)比赤、黑二道(人道)對藥物的純度要求高,不允許進入後天濁質,故丹家有“欲修仙道,先盡人道”;“人道不修,仙道遠矣”之說。
最後再講一個最重要的關竅。玄關一竅。此竅有玄關、玄竅、玄牝、玄牝之門、虛天窟子、偃月爐、西南鄉、戊己門、穀神、天地根等異名,乃丹家不傳之秘。據丹經中的描述,玄關一竅的特徵是:此竅不著於幻身,亦不離乎幻身;不在身內,不在身外;亦在身內,亦在身外;無形物可覓,無方所可指;自虛無中來,自虛無中生;自混沌中求,自虛寂中得;功到機現,時至神知;機發則露,機息則隱;只可以無心得,不可以有心求。《唱道真言》雲:“玄關者,萬象鹹寂,一念不成;忽而有感,感無不通;忽而有覺,覺無不照,此際是玄關也。”丹家一般認為,玄關一竅無體有用,是煉丹過程中在虛極靜篤時出現的一種景象。丹家身心靜定,方寸湛然,虛寂恒誠,於真機妙應處,將動未動,未發忽發時,自然見得玄關。此竅一開,百竅俱開,全身八萬四千毛孔,三百六十骨節,也一齊爆開。此時百脈流暢,神炁衝動,先天藥物隨之化生,內丹仙術才可拾級而登。關於玄關一竅,讀者在理論上只要記住這些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