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息相依,放在外面虛竅中,就是真爐鼎,是得定的初基。能身心意兀然不動,忘人忘我,忘物忘懷,徹底打破時空、物質的界限,就是大定真空的效驗。
一個虛空是獨立的,兩個陰陽或四個陰陽,都是對待的。把獨立與對待轉成一個統一體,則三家相會結嬰兒矣。夫定者,即是促使三家相會結嬰兒統一體之微妙方法也。
破體之人,一身上下都是陰氣,故須招攝虛空中之真陽以續命。陳摶(或雲是鐘離權)恐人不知,故特意指出:“四大一身皆屬陰,不知何物是陽精。有緣得遇明師指,得道神仙在只今。”那麼又如何去招攝呢?張三豐說:“無根樹,花正微,樹老將新接嫩枝。梅寄柳,桑接梨,傳與修真作樣兒。自古神仙栽接法,人老原來有藥醫。訪明師,問方兒,下手速修猶太遲。”(《無根樹詞》)心息相依,神定虛空,以我之陰陽,接天地之陰陽,如樹之以嫩枝插入老枝,以類入類,牝牡相銜,妙土打合,而後返老還童,豈不是一模一樣,同一道理。世間的人,都不知道這個方兒,非訪明師不可。既神息兩定,又得虛無真土的打合,到於虛極靜篤時,天地之虛空,即我之虛空,空中真陽,自然續續而來,如何不復童,不長生哉,豈不是“得道神仙在只今”乎?緣督子所謂:“一點陽精,秘在形山,不在心腎,而在於玄關”者之言,亦指此也。迷者千萬裏,明者一步超,如此而已。
夫定有長短,工夫純熟,一身暢快,直至一定三四點鐘,以至一定至七日之大周天。如能久定在外面,則定極即能離定出神矣。學仙之法,不過一“定”字耳。能定得一分,即去得一分呼吸;去一分呼吸,即去一分陰;去一分陰,即添一分陽;添一分陽,即元神得一分明。是故心愈定則神愈旺,神全則自然脫胎矣。
睡是定的前奏,可見“睡訣”不離“定訣”。故每當睡前,都必須做到“心息相依,神定虛空”,然後睡熟。此即陳摶老祖一覺睡千年(《無極圖》)睡功之大旨也。雖然一覺睡千年之說,未免誇張。但心入虛無,便能超脫一切,無天無地,無人無我,無來無去,不再為三維世界所囿。“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實在亦不足為怪。實踐出真知,非切身體會的人,是無法理喻的。
大定之中,自然在不知不覺中縮短了時間空間,物質也可能變成了透明體,又怎麼能不千年如一息,身貌形象,都不會有絲毫的改變呢?故我認為,舍虛無而求無極玄牝之門者,是誠緣木求魚,以黃金為沙礫,珍珠混魚目也。尚何道之足言哉!
相依之法純熟,必須轉入神氣相忘,才能入定。不然就不可能進入定境。故此“忘”字訣最重要,入睡乃心息相依最初效驗。苟或心息不能相忘,即不能入睡,“睡”尚不能,況“定”乎?此心息相依法門,是古今真仙真佛真修之功,是最簡易最高效的微妙法門。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萬兩黃金無處買”的修真秘訣,請勿等閒視之,陳摶之所以能一覺睡千年,亦不過如此而已。
凡初做心息相依,若能勿忘勿助,綿綿若存,片刻之久,即能睡去。一覺醒來,百骸調理,氣血骨肉融和,精神舒適,其妙難以形容也。若功夫稍進,自然由睡著而轉為入定。睡為定之嚆矢,定從睡中產生。初學有睡無定,久修有定無睡。是故初修之人,能睡著即是效驗,能自然速睡尤妙。此睡眠三昧之境界,號稱“相似定”,與常人昏睡情形,迥不相同。禪客坐禪,惟恐其睡;玄宗心息相依,惟恐其不睡。妙兮哉!此睡眠三昧,乃初學入手之通途,“大定真空”之前導也。
人生百歲,日作夜息,全賴睡眠調劑生活,恢復精神。凡入睡前,必須做到心息相依,神定虛空,因心息相依而睡著,睡中心息自然合一,故能有不同的自然效應。凡常人夜間睡熟,至靜極時,只能感召天地之真陰,不能感召天地之真陽。若心息真依而獲睡,則兩者能同時獲得感召。以我心息之和,感召天地之和,此為天人合發之機,其為利益,豈有量哉!
獲睡眠三昧之效者,古今代不乏人,尤以陳摶之有陳希夷老祖《睡訣》之傑作為最,名“蟄龍法”。陳摶能一睡千年,有睡神仙之稱,千古傳為佳話。陳摶之《無極圖》,本是直示“虛空一著”,謂“心息相依”之地,是睡眠三昧之絕妙真訣。陳摶學何昌一之鎖鼻術,明顯表明丹訣返還之要,應從鼻孔外之虛空鎖之。與《無極圖》同出一轍,同屬一理,實即心息依虛之法也。陳摶贈金勵君《睡詩》雲:“常人無所重,惟睡乃為重。舉世皆為息,魂離神不動。覺來無所知,貪求心愈濃。堪笑塵中人,不知夢是夢。至人本無夢,其夢本遊仙。真人本無睡,睡則浮雲煙。爐裏近為藥,壺中別有天。欲知睡夢裏,人間第一玄。”由此可知,陳摶之睡,非真睡也,乃以定為睡耳。定則時空變窄,千年猶如一息,未足奇也。心息相依,神氣交融,非“睡則浮雲煙”之象乎!心即是火,息即是藥,爐與壺是虛。心息同定於虛,鼎爐火藥俱全,先天虛無真一之炁,至為切近。故雲“爐中近為藥,壺中別有天”也。此睡豈同于常人之睡哉!真人間第一玄妙之訣法也。
其《睡訣》不雲乎:“龍歸元海,陽潛于陰。人曰蟄龍,我卻寂心。默藏其用,息之深深。白雲高臥,世無知音。”心息相依之旨,躍然紙上。無極丹旨,數語洩露無餘。龍即木性也;陽即火也神也。元海為元始祖氣的海洋,陰為坤母之象,即指虛空寶地。是知龍歸元海,陽潛于陰者,非即心息相依之疊義詞乎!蟄龍寂心之說,藏用息深之旨,非即心息相依之妙用乎!心息相依,以神馭氣,如人高臥于白雲之上,優遊惝恍,其樂為何如也。
再觀呂祖之題詞,對陳摶的《睡訣》的解釋,尤為剖皮見肉。詩雲:“高臥終南萬慮空,睡仙長臥白雲中。夢魂暗入陰陽竅,呼吸潛施造化功。真訣誰知藏混沌,道人先要學癡聾。華山處士留眠法,今與倡明醒眾公。”萬慮皆空,而長臥高臥于終南山白雲之中,白雲為肺氣白金之象,常籠罩於終南山下虛無穀中,人臥其間,非心依於息,神潛於虛之法象乎!空慮長臥,非大定乎!簡言之,即大定真空是也。“夢魂暗入陰陽竅,呼吸潛施造化功”,更是“心息相依”絕妙注腳。魂者心神意識也,形象化的筆法,陰陽竅是神氣穴,是虛無玄關的別名。因此竅是陰陽二氣必由之路,是兩重天地、四個陰陽聚會之所。元神暗藏於陰陽虛竅之中,隨息出入,天人交感,乾坤闔辟,非呼吸潛通造化機之密旨乎!“心息相依”之真丹訣,誰能知道就藏在這神氣交融的混沌之中。不知學道之人,果能閉塞耳目口之三寶,學此道人之癡聾否?這就是住在華山的處土留傳下來的睡眠妙訣,我今特為明白說出,藉以覺醒眾位諸公耳。
張三豐《蟄龍吟》雲:“睡神仙,睡神仙,石根(混元石之根即虛無之地而言)高臥忘其年。三光沉淪(即精氣神三寶同定於虛之旨)性兒圓。氣氣歸玄竅,息息任天然(二句不忘不助之旨),莫散亂,須安恬,溫養得汞性兒圓,等待他鉛花兒現(此靜極生動,一陽來複之象),無走失,有防閑,真火候,運中間(一覺複依,即為防止走失、防危慮險的真口訣),行七返,不艱難,煉九還,何嗟歎,靜觀龍虎戰場戰,暗把陰陽顛倒顛(神定虛中,內則七返,外則九還,無不自然而然。龍虎之戰,陰陽顛倒,都於靜定中觀之,任其自然之默運)。人言我是朦朧漢,我卻眠兮未曾眠(此言照而常寂,寂而實照之旨,此正惺惺寂寂時也)。學就了真臥禪,養就了真胎元,臥龍一起便升天(此言功足胎圓,脫胎神化之象)。此蟄法,是誰傳,曲肱而枕自尼山(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故引以為喻),樂在其中無人諳。五龍飛躍出深潭(五龍捧聖,即五炁朝元之意)。天將此法傳圖南(陳摶別名),圖南一脈誰能繼,邋遢道人張豐仙(張三豐自稱)。”、
又三豐《漁父詞》雲:“蟄法無聲且有聲,聲聲說與內心聽(即心息相依,以心聽息之旨),神默默,炁冥冥(神氣冥合),蟄龍雖睡睡還醒(即寂而常照之定境)。”
一吟一詞,“心息相依”之睡功秘訣,剖露無餘,綜前諸述,實可不解自明。茲再錄《蟄龍法跋》以結之:“或言希夷先生別有《睡訣》傳世,其所傳皆偽書也。《隨》之《象詞》曰:‘君子以向晦入宴息’。夫曰不向晦宴息,而曰入宴息者,其妙處正在入字,入即睡法也。以神入炁穴,坐臥皆有睡功,又何必高枕石頭眠哉。讀三十二字FPFPFPPFPFPF,蓋使人豁然大悟。呂翁表而出之,其慈悲之心,即糾謬之心也。張全一跋,時寓終南山。”
白玉蟾雲:“白雲深處學陳摶,一枕清風天地寬。月色似催人早起,泉聲不放客安眠。甫能蝴蝶登天去,又被杜鵑驚夢殘。開眼半窗紅日爛,直疑道士夜燒丹。”李道純《滿江紅詞》曰:“好睡家風,別有個睡眠三昧。但睡裏心誠,睡中澄意。睡法既能知旨趣,便於睡裏調神氣。這睡功消息,睡安禪,少人會。”晉時陶淵明,北窗高臥,自稱羲皇上人,蓋身心兩靜,借睡以養神安息。此等之睡,與定一樣,並不昏迷散亂。雖睡似醒,仍是寂寂惺惺,對外界一切事物,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也。莊子所謂:“其臥徐徐,其覺于於”是也。孔子雲:“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樂者,睡中神息相抱,精神冥合,百脈衝和,而暢於四肢,真睡眠三昧之大快樂也。
《大洞經》雲:“長眠太無外。”太無,即太虛無極也;長眠,即大定之意,外即身外。非即“大定真空”之義乎!與呂祖的“睡仙長臥白雲中”同一旨趣。一則直示定之所在,一則直示定處的象徵,呼吸出入之處,終日冒著白氣,像白雲一樣真不免有飄飄欲仙之感。可見《睡訣》即“定訣”也。學定必先學睡,入睡未必皆定,入定睡如未睡,必能了了常知。總要明白,必須做到心息相依而睡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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