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靜樓豆燈,剪一段月色,把它貼在眉梢上,尋一片舊時相識,案上那平平仄仄的韻律在為誰而歌為誰而醉,為誰輕挽青絲小篆描箋。想起明朝詩者楊慎的“垂楊垂柳綰芳年”,用木蓖細細梳理散落滿肩的長髮,未名的記憶從發梢紛紛灑灑零落而下,徒然成災,寂廖成殤。
  
  一徑心事,一簾幽夢,一翦落寞,為誰而痕?曾經畫過一幅日暮斜陽的庭院,那一個深掩的重門,如同我今世塵封的門扉。不知你何時會來敲叩?看院落深處,鎖住了多少關於我舊日的繁華?又塵封了多少關於我曾經的故事?遙想昔日攜手夕陽下,相依古道旁,嬉戲水榭涼亭,流連青石蛩音,已然醉在一壺櫛風沐雨的夢境中。今昔君何在?看春花幾度,卻不知道嫣然了誰的容顏?
 
  暮色四合,黃昏中,娥眉淡掃的女子久坐風簷,凝眸深處,依舊是滿眼的殘陽,依舊輕綰回憶的青絲成一個髻,采一枝闋闋易安小令別插於發間,等你輕叩深掩的重門,聲聲叩響如是百里洞庭湖畔落筆千言,那時的我則會鶯鳴相答,奔門而出。邀你吟風唱月,彈落三朝的情思,撥斷五代的琴弦,在這些影影綽綽的思念中陷於遙遠。可曾記得,那年的小鎮,你成全了我最詩意的相遇,人在紅塵花在枝頭,與三月的風同聲同調,琴瑟相諧頌贊這一場遇見。

 

    夢回依稀,未曾想桃花渡口處,來不及停泊,就遺漏成一則城南樓下的舊事。如今,人已離去,茶亦涼,有明月,照你的背影涉水而過,十丈紅塵飾你以錦繡,千朵芙蓉衣你以華裳,而你竟無半點回顧,就這樣,輕易穿越我一生的滄桑。曾幾何時,你說陌上花開,我是最美的一朵。奈何桃花謝幕春紅,匆匆太匆匆。如今分道揚鑣轉身陌路,早已在千山萬水間尋不到你,驀然回首不知誰的笑魘開在你的肩頭?

  曾幾何時,你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奈何卿卿我我,兩情依依成陳年舊愫,如今遺失末年,所有哀傷散成一夜夜寂寞的詩情,驀然回首不知又瘦了誰的雙捋袖;曾幾何時,我說今生只為你畫眉。怕只怕經不起春盡,便倦怠了顏,如今人去樓空,古道西風和著一曲蒼弦幽幽揚揚,在來時在去時的路上追溯花期,歌兮歌兮;曾幾何時,我說陪君醉笑三千場不離傷。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如今你人在遠方杳如黃鶴,恰是一枕黃粱,勞燕分飛,將碎字離愁織成詩文彩箋,悲兮悲兮;
 
  念你時,拈一朵枝頭的芳華,幻化三世韶光紅粉,為你水湄嫣然,一同篆寫唐詩宋詞,一同雕琢秦磚漢瓦,推開小軒窗,煙鎖小橋花徑,指向春歸的路;念你時,訴一懷遙遙無期的相思,告訴我春天的城門已經打開,煙水亭邊用青絲綰就心結,盼望那襲青衫披一肩明月乘一葉扁舟從碧波中駛來,越過兩岸萬紫千紅,點亮那端相望的眸,能讀得懂,屬於江南柳樹下那一隻盼春燕子的寂寞;
 
  念你時,書一紙地老天荒的誓約,月淺燈青時,一筆,兩筆杜撰著一頁屬於你和我開遍繁.花的春詞,為你發絲長眉眼亂,做你案上燭樓頭月,為你守著前生今世的眉間事;
  
  念你時,唱一曲寂寞如風的歌謠,讓幽幽長長的歎息可達你簷角下的那枚銅鈴,在琉璃時分輕輕的低呤淺唱,反反復複,孜孜以求,喚醒起對我許諾的歸期;
  
  念你時,執一把思念的油紙傘,盼望會為我撐起一方流淚的天空。今生只想做你眼裏婉約的女子,與你結蘆為舍,草色為簾,讓相依相扶的身影與暮色斜陽映成世人口裏的傳說。

  今夜,就讓我為你綰青絲,胸口朱砂是我相思的痣,情亦闌珊,糾纏了一場半生緣;就讓我為你挽情思,春江花月是我琴弦的調,千帆過盡,幻化成一曲紅塵劫;就讓我為你寫詩,水袖輕揚是我句末的韻,低吟淺唱,平仄出一紙風月債……一場顧盼流離的遇見,一場陌路荒涼的離別,飛硯淡墨間,已無須更多言語,你我終是要相忘於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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