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著一盞燈兒,沏一杯清茶,將阿炳的《二泉映月》調到最低音量,手把一冊《放翁詞》與空中那輪寂寞的明月遙遙相對。如泣如訴的琴聲隨茶香嫋嫋升起,在室內縈繞不息,似乎在訴說著阿炳那孤苦寂寥的一生。
翻到《蔔運算元.詠梅》,目光再也移不開。這首在中學時代就熟讀成誦的詩詞,仿佛與我有某種心靈契合,叫我癡迷,令我沉醉。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在寂寞中靜靜開放,任風吹雨打,車碾踐踏,即使“零落成泥碾作塵”,唯一不變的是那淡淡的幽香。不怕寂寞,不改初衷;無怨無悔,無嗔無怒,這是一種多麼可貴的品格呀。
靜靜地站立枝頭,靜靜地綻放。不期待那贊許的目光,不奢望那雷鳴般的掌聲,不吝惜那優雅的花香;沒有蜂纏蝶繞,沒有綠葉簇擁,也不懼雨雪冰霜。在廢園一角或是深山峽谷,靜靜地開花,悄悄地凋落。它曾來過這個世界,它屬於這個世界,曾經擁有過這個世界,將曾有的倩影,曾有的花香留下,然後,悄悄離去。像一縷清風,像一顆流星…
在寂寞中生長,在寂寞中開花,在寂寞中凋謝,終生以寂寞為伴,寂寞就是一枝美麗的花。
忍受歲月的孤獨,有時是一種無奈;如果能將歲月寂寞成一枝美麗的花朵,那就有一點點“禪”的味道了。
在臨河公園,常常會看見一老者在一顆大樹下枯坐。頭戴貝雷帽,頦下一絡山羊胡,盤膝而坐,手拈蓮花,一如羅漢打坐,又如送子觀音。旁邊的花紅柳綠,人來車往,仿佛一切與他無關,他閉目靜坐,等待願者上鉤。偶有上門求教者,他就會手掐指算,口中念念有詞。人家走了,他又一如既往,盤坐在那裏,閉目靜思。
我覺得他不是在修煉,怎麼看他都達不到那種境界。上門拜訪的人並不多,可以想見收入並不理想。可他仍枯坐在那裏,颳風也好,烈日也罷,還有旁邊的車水馬龍,他都不會多看一眼。他真得能夠在鬧市中守住一份寂寞嗎?
每次經過那裏,都會不由自主地看過去,看他像一盞信號燈那樣準時在那裏亮起,心中就會有了某種安慰。怎麼會有如此的感覺,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覺得他是一個能夠走進寂寞,將塵世拋在腦後的人,也許覺得像他這樣耐得住寂寞的人,終究會有一天參透禪機,不必為紅塵所累。
能夠守住寂寞,不一定會悟得禪機;但如果識得禪機,就必須耐得住寂寞。嫦娥登月成仙,就要終日與寂寞為伴。不能忍受寂寞,終日為紅塵所累,又如何將一切看徹呢?那些終日不甘寂寞,索取不休的人,還有那些言必談放棄,尋求寂寞的人,其實都是枉費心機。世界本來就不屬於你,因此你用不著放棄,要放棄的是一切的執著。萬物皆為我所用,但非我所屬,生可以盡情享用,死後每個人的墳頭都是野草青青。明白了這一層,寂寞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筆財富。
能夠堅守寂寞,並不一定是尋禪問道。“面壁十年突破壁”,忍受寂寞的煎熬,是為了尋求有所突破,有所改變,有所提升。阿炳一生處於黑暗之中,卻用一曲《二泉映月》將自己的生命照亮,這就是寂寞的魅力所在。自古英雄多寂寞,正所謂“高處不勝寒”。忍受住寂寞,並將寂寞咀嚼成歲月的風景,需要一顆堅忍的心,需要大智慧,需要有那麼一點點慧根。
如果我們能夠在寂寞中悟出一絲絲的禪機,無論身處一個寂寞的環境,還是面對一顆寂寞的心,對我們而言,這種寂寞都是上蒼賜予我們的獎賞,我們都應以虔誠的心來迎接它的洗禮。我們不能改變周遭的世界,我們可以改變自己,用慈悲和智慧心來面對這一切。
因為禪是一種境界,可以開拓我們的心靈,啟發我們的智慧,引導我們進入更超脫的自由世界。
不要懼怕寂寞,寂寞如禪。
- May 14 Tue 2024 11:18
寂寞如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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