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有趣的故事,講到一群人決心去跟一位西藏上師修學。他們已經跟別的上師學過了,但又一心想要跟這位上師學。他們都急於要做他的弟子,但這位大師全不接受。他說:“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我才肯收你們為弟子,那就是你們願意拋棄你們以前的上師。”他們都向他懇求,說他們對他是如何虔誠,說他的名聲是多麼偉大,以及他們是多麼想要跟他修學。但他還是不肯,除非他們能滿足他所提出的條件。最後,除一人外,其餘都決定拋棄過去曾對他們教誨甚多的那些上師。看到這種情形,上師似乎頗為高興,叫他們次日再來。但當他們再去時,上師對他們說:“我知道你們的偽善。下一回你們去找另一位上師的時候,就會拋棄我了。滾出去!”說完,他便把他們全都趕走,只留下珍視其過去所學的那位,因他不肯玩騙人的把戲,不肯為了取悅上師而掩飾自己的真面目。你若想跟老師能夠溝通,就必須單純、坦白,這樣才能有對等的溝通,切莫企圖贏得老師的青睞而偽善。

  若要讓老師肯以你為友,你必須完全敞開自己。若想敞開自己,你可能要接受老師對你日常生活狀況的考驗,所有這些考驗都是以令你失望的姿態出現。在某一階段,你會懷疑他對你完全無情,這其實是在對付你的偽善。偽善或“我”的假面具和頑癖極其頑固,它的皮很厚,我們易於穿上層層盔甲。這種偽善十分濃密,具有多層,以致脫去一層又出現一層。我們希望不必全脫,我們希望只脫少數幾層就能見人了。我們穿著剛露出來的盔甲,面帶逢迎之色去見師友,但我們的師友卻全無盔甲,而是赤裸裸的人。跟他的裸體相比,我們簡直是水泥加身。我們的盔甲厚得讓師友摸不出我們的皮膚,摸不出我們的身體,甚至連我們的面目都看不清。

  有許多故事講過去師徒的關係,說那時弟子必須長途跋涉,受盡千辛萬苦,直到他的迷惑和衝動開始衰退。重點似乎就在此,有所追求,本是一種煩惱;當此衝動開始衰退時,我們的本來面目即開始出現,同時也開始有了心與心的溝通。

  曾有人說,起初,你有取悅老師的表現,猶如求愛,你關心的是能贏得老師多少青睞;你想要親近老師,因為你真想修學。你對他極感欽佩,但他又非常可怕,他老是把你推開。因此,不是情況不如你所期,就是你有一種不自在的感覺:“我可能無法完全徹底敞開自己。”於是,一種愛恨交織的關係,一種放下、逃走的過程,逐漸產生。換言之,我們開始玩遊戲,玩一種想要開放、想要與老師戀愛,結果又想離開老師而逃的遊戲。我們若與老師過分親近,便會生起受制於他的感覺。誠如西藏的古老格言:“上師如火,近之則被燒傷,遠之則不夠熱。”這種求愛的情形會發生在弟子身上,你越是過分親近老師,如此就被燒傷。於是你便想一走了之。

  你與老師的關係,終於落實而靠得住了。你開始明白,想要親近老師或想要疏遠老師,全是你自己玩的把戲。它與實際情況無關,只是你自己的幻想而已。老師始終在那兒燃燒,始終是生命之火,跟不跟他玩遊戲,任由你選。

  接著,你與老師的關係變得極具創造性,你接受被他壓制和被他疏遠的情況。他要冷若冰霜,你接受;他要熱情如火,你也接受。什麼都不能動搖你,你跟他和解了。

  下一階段是,在接受老師所做的一切之後,你開始失去自己的靈感,因為你已完全放下、完全放棄,你覺得自己縮成一粒微塵,微不足道。你開始覺得,唯一存在的世界就是這位老師的世界。你好像是在看一場迷人的電影,情節是那麼扣人心弦,以致你成為其中的一部分。這時你沒了,電影院、椅子、觀眾,以及坐在你身旁的朋友,也沒了;唯一存在的就是電影。這叫“蜜月期”。於此期間一切都被視為老師這位中心人物的一部分,你只是一個毫無用處、微不足道的人,在不斷接受這位偉大、迷人的中心人物的餵養。你一覺得虛弱、疲倦或厭煩,就去電影院;只要往那兒一坐,便能得到娛樂、振奮而返老還童。此刻對個人的崇拜是最突出的現象。老師是世上唯一活生生存在的人,你的人生意義全系于老師;你死是為他而死,你活是為他而活,你自己無足輕重。

    不過,這種跟老師的戀愛無法永久持續,熱情早晚會消退,而你也必須面對自己的生活處境和自己的心理狀態。這就像結過了婚,度過了蜜月,你不再僅是感到你所愛之人是你注意的焦點,同時也開始注意他或她的生活方式。你開始注意,在老師的個性和人格之外,還有什麼使他成為老師。這樣一來,“老師無所不在”之理,也成了你的發現之一。

    在你生活中面對的每一問題,都是婚姻的一部分。一遇到困難,你就聽到老師所說的話。這是開始獨立,不再以老師為情人而分手的時刻,因為每一狀況皆表達教法。你先是對老師放下一切,然後是與他溝通,跟他遊戲。如今你已到了完全開放的境界。因開放,故你開始于每一個人生處境皆見老師品性,所有人生處境都讓你有機會像跟老師在一起時那樣開放,以致一切事物皆可成為老師。 

  米拉日巴在“紅寶石穀”這個嚴格的閉關之所修觀時,曾于幻象中清楚地看到他的上師瑪爾巴。由於餓得身體虛弱,再加上風吹雨打,米拉日巴在洞外撿柴時昏過去了。蘇醒過來,他向東方望去,只見瑪爾巴住處那邊有白雲朵朵;他心懷熱望,唱歌祈求,傾訴他是多麼想跟瑪爾巴在一起,於是瑪爾巴在幻象中向他顯現。瑪爾巴騎著雪白的獅子,對他講話,內容大致是:“你怎麼啦?是不是在發瘋啊?你懂佛法,繼續修吧!”米拉日巴以此為慰,又回洞去修了。他對瑪爾巴的依戀,顯示出他當時尚未擺脫以上師為個人之友的觀念。

  然而,當米拉日巴回到洞中時,他發現裏面全是魔鬼,眼大如湯鍋,身小如拇指。他想盡辦法,試圖阻止他們的嘲弄,但他們就是不肯離去,直到米拉日巴終於不再跟他們玩遊戲,而承認自己的偽善,並向開放讓步為止。從此時起,你可看出米拉日巴的歌風有了重大的轉變,因為他已學到了認同上師的普遍性,而不再僅以瑪爾巴為單獨的個人來跟他交往。

  老師不僅是個人或外人,同時也成了你的一部分。如是一來,老師于內于外,都在透視和暴露我們之偽善方面扮演重要的角色。老師可做明鏡,能反映你,或者你自己的根本智慧顯現成為師友。當內在的老師開始發揮作用時,開放的要求就會咬住你不放。根本智慧如影隨形,老是跟著你;你躲不開自己的影子,總覺得:“老大哥在監視你。”事實上,監視我們和糾纏我們的不在於外;我們是自己糾纏自己,是我們自己的影子在監視我。

  我們可以從兩個不同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我們可以把老師看作糾纏我們和嘲笑我們偽善之鬼。在瞭解自己的真相一事上,可能含有一種窮兇極惡的性質,但同時也總是有師友的創造性成為我們的一部分。根本智慧是不斷出現於各種生活狀況中的,此智銳利,無堅不摧,以致到了某一階段,即使你想擺脫它,也擺脫不掉。有時,它表情嚴肅;有時,它笑容可掬。你看不見他的臉,但隨時都看到他面部的表情。不管是微笑、咧著嘴笑或滿面怒容、皺著眉頭,全是每一生活情況的一部分。自性永遠是每一人生經驗裏都有的,無法逃避。教法中還說:“最好不開始;一旦開始,最好完成。”所以除非必要,你最好不入修行之道;一旦踏上去,你就是已經真得去做了,不能再退出,因為已是無路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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