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園林,怎知春光幾許。時間一天一天流過,清晨,黃昏,從朝霞中噴湧而出,又從暮色裏悄然淡去。一切在蔚然之中,又在煙霧之中,如夢似幻如雨絲絲縷縷。被風吹下的落葉,在冬日的風中抖瑟。餘下的短枝條,無一葉片。枝節的結口處,可以看到微微的細毛探出,每一節似乎都正微弱地發展。與此同時,朋友送的綠蘿正在斂約著極盛的生命綠。細微處可見它正反面的光澤,兩種細紋的走向因為太細,而互相不干擾,在渾然無覺中各自生展。正常的凋零或生長,都在難以分辨中進行。生活中很多的細節,在無知無覺中改變。一如一滴水融入墨中的聲音,一如一滴墨墜落在白色宣紙上會有多大,效果與結局如何,難以言說。有人右手揮毫時,左手總會攥著一團白色紙巾,墨一入紙,便會很快敷上,吸幹。這樣的動作是不留痕跡的,一如一些過往與時光。一些過往與時光一如右手一樣,不斷寫,左手不斷地吸,一眼可見的匱乏,同時,左手這樣的無措動作與優雅的右手動作看著難以匹配,卻又是那麼的渾然天成。我常想著過往與時光,便是這樣。

 

喜歡宣紙,看著墨汁垂落時,宣紙便柔韌接住它的圓潤,而後慢慢化開,向著週邊不均勻地擴散,內濃外淡,賞心悅目,信筆寫去,風起雲動時,擱筆,望窗外幾分鐘再回望,暈化恰到好處,濃淡處便有水鄉的氣息。細微處,不必太刻意。如此微妙。多年前,似乎太久,又似一眨眼的時間,持著久遠的,謙卑的書寫方式。這麼久以來,一直如此。坐於案前,心氣靜下,雙臂環抱,左手按紙末,右手執筆,一個字一個字地交錯堆疊,形成一篇自己能看懂的文章,一筆一畫書寫一個個字的分秒中,便讓自己的文字飛舞起來。我想著和古人一樣,對每個散發生命力的漢字充滿敬意,在我的紙上,讓它工整起來。讓一種悠然在不急不徐中完成,在消耗的時間裏,文字像極了時光沙漏,在裏邊星星點點地滑落,無聲無息。端坐於案前,那般的自自娛自樂。在一種消遺的方式中,若無其事看時日劃過。近傍晚,七點時光,我經過環城路。街燈一如橫街的標語,於此或彼,聲光交織著商業氣息,無數開啟的門,明眸善睞。物質的暗器,不動聲色萌生的新月,不遠處的燈籠,連同門的祝福,附庸風雅地品鑒起來,一樣地貝光閃爍,正無限處聳立。一些金錢的內傷,最後的秩序決定於它的核心。

 

現代的佈景,水流的年輪,土與火,釉與水的構築,是青花上靜止仕女的歷史,是宋朝大袍水袖中的淡青顏色。它們沉浸在那種與生俱來的崇拜中,滄浪之水,洗不去那曾激蕩的嬌豔和素雅,千年馬蹄,構成了青花故事的悲劇。時間,它可以踏棄一些柔美,卻踏不碎那壯闊的民諺。一條淡青色的紗鑲在陶紋間,服飾的風披或音質,便就這樣直白地呈現。守望中的陶與火味中進化著貧賤的血液,在出爐後無情地濺起了血清。那一條條紋路,象極了一隻飛翔的雁,突然收攏翅膀,時空便驟然留出了空白,讓人辭窮意盡。在夜色的書房裏,燈下翻書,外邊寧靜中傳來高跟鞋的聲音。牆上的時鐘,像極了舊年的更夫,由他來向夜歸人傳達時間的進度。翻開三毛的書,夜的溫柔便散下,我的思緒隨著她的少年腳步,一直跟隨到大漠的一角,平實中見艱辛,貧乏中見幸福。她的書一直放在床頭,偶爾也在我的包裏。寫了很多的文字,所有的字中,沒見她的影子,是因為太愛,所以不敢碰觸。想著她的荷西,想著荷西離開之後她的無助與撕心裂肺,還有她少女時候的那份叛逆,還有夢裏花落時她母親的背影,幾句看似輕描淡寫的描訴,卻是同樣把我的心撕開一個口子。有時,一種情,不用太多的言語,便可以從字中傳達,那是一種靈魂的共鳴。最不願意的是她的離世,或者說,為著她這樣離開的方式。有時也想,這樣也好,或者,她離開時,沒有苦痛。

 

不說太多關於三毛,也同樣不想說太多張愛玲。因為喜愛,所以一直收藏,這份情結,似乎用任何文字與語言都遠法描述,所以,我的字裏,便多了些許淺顯與疲乏。忘了幾歲看了《紅樓夢》在看到它時,便喜愛,只是喜愛,便一遍一遍地看,從少年到中年,我從沒離開過。有人問我看了二十遍沒有,我說,不知道。其實,不止。每一次看便有更多的喜歡,我的淺薄總是在看它時,一遍遍地被顯露,直至現在,我仍然如此。納蘭詞,前些年一直看,一直被感染,便在看它時,一直憂傷著。納蘭詞的憂傷是植進骨子的憂鬱,無法揮去的,漸漸地,便不敢再碰觸它。行進著的時光,送走消逝的夜之走廊,如期抵達的晨光,引來了愛晨的人們。迎面而來,碰面,點頭,又各自交錯而去,然後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各奔西東。不容有更多的眷戀,更多的不舍。熱愛生命的人們,心中頌辭傾聽的耳朵尋找呼吸的方向。他們的表情與意義,一如從一片葉子過渡到另一片葉,相互誘惑、又被填充著。想起一句話:“蘇醒,是另一扇開啟的門”一種隱語式的表達,連同那些被氧氣撫育中的肺葉,還有那些事物間閃現的氣息,一切,看似都算是鮮活著的。路上亦有些秘密,正收擾抑或打開,陽光都隨物賦形。

 

有一種事實是無法改變的:鄉下的親戚如一種暖色的植物。那些慢慢變顏色的葉片,如不能停止的一切,悄然加深它的顏色,延升眼前的道路。想起舊時的鳥,像極了一樹鮮豔的梅枝,依偎的影子,不解風塵,卻絕然地改變了我。我在歲月中被時間調成了重彩,生活成了畫紙。而風的到來,有些事物,卻不知情緣。故鄉的月光永遠是一種情結,是另一種月光,像所有的夢,兒時,在夢裏,是另一種人生。世界依然如故,塵世生尖便也隨著一片片葉子轉動著,一些現實也在某些空間出演,在莫大的時間空間裏。還有一種逐漸擴大的寂靜正空白地擴張,在陽光與月光照得到的地方被莫名地擴散開來。些傷感的往事在今日的孤獨寂靜中被拾起一。份幽情在心底油燃。這份孤獨,如我在寂靜的小道散步時聽到那幾聲雁鳴,伴我的身影,悄悄靜靜。也許這就是我獨處時有的一份心情了。一直希望寂寞只有在一些詩句中出現,以此可以把它們燒成灰而飛燼。然而,每一次與寂寞相遇時總是在我清醒的時候,它毫不留情地襲來。知道自已無力阻擋這樣的孤獨,便因此寫成文字,讓自己不那麼深陷。

 

擁著這樣的孤獨,想像著自己在渺茫中尋那一線希望,從而,可以不必因無聊而痛苦。一直希望能微笑地而對人生賜予我的那些苦難與絕望,因此,也希望自己肩上不會有超重負荷。夜晚,我在寂寞中靜靜地坐至深夜,讓情感中最為冷漠的那根脈絡陪伴著這份淒清。自己知道孤獨于我有時也如山泉細細流淌,可以在這樣的寂寞中,想念一些人,回憶一些事,品嘗一些愛,思念一個人。而後,成為我橫格紙上方塊的鉛字。一段日子過去了,才發現,自己有時也無所謂那種無依的寂寞,也偶爾會超然於這種寂寞.隨著一曲曲緩緩的音樂,緩緩淡淡.一如一個人行于河岸邊,駐守在這樣的河邊,哪怕只有自己沿岸走下去,不再會有任何一種相遇,任何一種邂逅。帶著這樣的空泛的情思,擁著這樣的寂寞我依然一直走著。也曾想,這樣的等待中會等到什麼?是一份陌生的驚喜?還是夢中的一份企盼?如果都不是,我寧願有那份寂寞.這樣的寂寞帶著一些希望,帶著一些溫柔還有一些漫暖。一直以來,分不清自己是喜歡這淡淡的寂寞,還是這份悠遠空靈的孤獨.就這樣,慢慢習慣於這樣的獨處。是否,一如人們說的,情有所依而心內不很寂寞,如果,擁有健康而情無所依呢?

 

有一些被遺落的日子,一些無助伴著寂寞,讓自己一再迷失方向。在指縫抖動間過著這樣的時日.感到一切無所望之際,自己便有更深的寂寥.這樣的日子自己是無法解釋的,也曾因此背負沉重徘徊,在黑暗中體會失落,日子因此變得沉甸甸的,一些遺憾的目光和受傷的希望伴隨著思緒。深深地知道,這樣的日子也是無望的。也問自己,難道真的就這麼讓心無所求地踱步這剩餘的日子?真的用那種無所依的心情對待生命贈於的一切?是不是該放下一些,一些無法逃避的寂寞,不如放懷面對,我必須為自己的生命,為自己的人生再度培育上新的希望,我想這樣是對的.雖然寂寞仍有。凝視這份寂寞,它像是黑洞,是我必須用所有的喜怒哀樂,用我的所有的幸福悲傷,和所有的一切來填平的黑洞。攜著這份寂寞,把希望與失望,把思念與溫暖,把企盼與等待,都揣在懷裏。讓自己也有一份安寧。用這些,慢慢地填充這份寂寞.使我能在下次與寂寞共舞時,能有那份難得的安寧與靜諡,再用這樣的心情凝結成一個個無言的鉛字,品嘗這樣的孤獨,整理這份寂寞。春天的寒氣與濕氣恰到好處的襲進我的居所,很喜歡這種潮濕清冷帶著一點點黴氣的味道。窗外是朦朧一片,這樣的天氣與季節,很適合我安靜地回憶,那些青澀又純粹的記憶。我在房裏走來走去,看似為了舒展身體,其實,在彼時,更像是為了抓住那瞬間倏忽而來,稍縱而去的閃念。

 

 電視上,正播放著兩個朋友的離別,汽笛聲久久地迴響著,螢幕畫面靜止了許多。這個畫面,讓我想起許多年前,十三四歲時,一如李商隱寫的“十五泣春風,背面秋千下”的年紀,也是這個季節,母親帶我到村前的小火車站送她的一位朋友,我站在母親的身後,是一個完全不用大人費心寒暄的孩子。我已記不起母親和她朋友如何地依依惜別,還是一如人們常有的客套的熱情。只是,還能記得後來火車發出的一聲長長的,沉悶的鳴笛,那聲音在,空曠中,綿延散去,隨著夾著乍暖還寒的春天的微風,涼涼的,似乎可以剜割我的心。然後,車慢慢啟動,我們看著他們和我們揮手告別,再後來,便與我們揮著隔窗而過,漸然遠去。這時,我莫名的湧出,沒有原因,便這樣無謂地傷感起來,可是,這個客人,我並不認識的啊。我站在母親的身後,尷尬極了,不好意地用抹去淚水。火車又一聲地長鳴,有些淒涼,有些孤獨,那種感覺,拋散在漸行漸遠的空中和那不遠處黃昏中山前的雲朵和那搖晃的乾草濃彩重墨,似乎飽含著人間的離愁和別緒,那時的我,也莫名有了低落與纏綿。在後來的歲口裏,我一次又一次地經歷了同樣這樣的離別場面,我便認定自己是不適合與人送別的,便有意地回避了。

 

在以後的日子裏,慢慢地,我知曉自己是聽不得那長長的淒涼的鳴笛聲的,那聲音沉甸甸的,一如大提琴的低吟,一如古排簫的低婉,讓人恍惚,讓人沉鬱。人去了,那時,便會覺得心空了一角,距離一如歲月拉遠了許多,如夢一般,空茫,散淡。時光,如攥在手心裏的沙子,多少的人世別離,從此的故事便在這離別中成了天涯痕跡,就這樣隨風飄散。以我當年那未諳人世又脆敏的心,怎能經得那些想像中真實存在的曲折回腸的憂傷呢?學生時期,畢業告別會上,輕泣聲和沉默的淚眼,直抵我的心靈,離愁的情緒壓住我的心靈最軟的神經,讓我喘不過去來,捂著胸口的疼痛,在學校的樹陰下流了半天淚。牆外屋的一角,和牆角上的青藤,不遠外葉子在黃昏中舞動,還有樹上棲居的小鳥,無不都在煽動著我的傷感,我在夏日的分別中和那濕漉漉的牽手裏,感受著分離在即,天各一方的懷緒,然後在濃重的暮色裏,悵然漫步,踉蹌地走過了了那不成熟的青春時期。如今,現實足可以讓人泰然處之,一如所有成年人,眼淚似乎被歲月磨礪得越來越少了。

 

如今與朋友離別,淡淡的幾句叮嚀,幾個眼神,幾個動作,便足以表明心跡,幾句輕描淡寫的言笑,仿若花香隨意揮灑在空中,沁人心脾。然後在風中,聽那沉鬱的汽笛聲在頭上的空中響起,再迴響。對著那漸行漸遠的聲音,攤開手心,報以微笑,不輕易傷感,讓離愁,在歲月中表達成默然,在歲月的距離中寫下牽掛與祝福。把這一生中的友情收藏於歲月書頁的褶皺中,讓其越來越厚實,越來越舒展,然後,在餘下的歲月裏,安然細數。一直以來,我曾投合於一種與類似於多憂善感,傷舊惜古之人,這是我性格上的缺陷與傷痕。歲月流逝,在我走過青春,越來越深地走向中年的時候,許多的偏愛便會在歲月的沉澱不經意地轉向,轉于另一種自然而從容的生命形態。我自身與生俱來的鬱鬱寡歡的性格,在無形中被一點點地覆蓋,那不是消逝殞滅,而是被一種生命中所沉積下來的成熟的人生姿態融化成一體。我想,在這些散落的時光裏只有厚實豁達的心靈,才能滋養從容閒適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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