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發生在清末時。
四方城中有個姓鄭的大戶，官宦出身，到了這一代主人鄭東生雖然不再做官，但祖上餘蔭，住的是三進三出的大宅院，吃的是名廚烹製的佳餚。
這年正月，鄭家中來了一位貴客，是鄭東生的叔祖輩，據說是昆侖山上下來的修仙者。鄭東生為迎他，擺下七天七夜的流水席。灶不熄火，桌不排位，誰都可以隨來隨吃。
鄭家有個鄰居叫莊勝，是個閑漢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聽說了這事，頭天都沒吃東西，天一亮就去鄭家排隊吃飯了。這一天時間，他一共吃了八回，到第九次上門來時，鄭家的下人跟他發生了爭執。
爭吵聲驚動了鄭東生，他問清情況後，呵斥下人道：“混賬東西，區區幾碗飯能將我吃窮了？我實話告訴你們，我正在求著叔祖仙人將我帶去修長生之道，你們要是驚動了他老人家，我拿你們是問！”
二
莊勝在邊上說：“鄭官人，我不會白吃你的，以後你有什麼事我自會幫你。”
鄭東生不以為然地說：“你吃飽了就回吧，這七天裏，餓了只管來吃。”
他本是順口一句話，莊勝卻當了真，大聲說：“鄭官人，此恩我日後一定會報的。”
鄭東生擺擺手，匆匆去了後院。
後院中，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道士正在打坐。鄭東生恭敬地說：“叔祖爺，我願拋家舍業，隨你去求長生之路，還請將我帶走。”
老道士睜開眼睛，搖頭道：“我是要帶一個人走，但不是你，而是剛才在院子裏與你家人爭執的那位。”
“啊，那粗鄙之人？”鄭東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您會選擇他而不選擇我？”
三
“你施他一飯，這是有錢人應該對窮人做的事，他要回報你，這卻是窮人很少會對富人說的話。你根本不相信他會回報你，但他卻對你順口說的話萬分感激。在你身上，我只看到了一個並無特別的富人，而在他身上我卻看到了質樸、執著，甚至是愚蠢。” “愚蠢？”
“放下身邊奢華，卻去餐風飲露；放下世間美色，卻與蟲蟻為伍；放下父母親情，要尋那長生之路……不愚蠢的人怎麼能做到？”老道歎了口氣，“你太聰明瞭，修不了道。”
第二天，人們發現莊勝不知去哪了。
數年後，鄭東生決定要像祖輩那樣入朝為官。當時入仕有兩種方式，一是科舉，二是捐官。鄭東生沒把握科舉，就想捐個官來做，只是捐官容易，但那是候補，要想放實缺肥缺，卻還得繼續使銀子。經人介紹，他認識了一個叫李三的官場掮客。
李三手眼通天，自稱與吏部侍郎是親戚，他開出一張單子，上面羅列著各種放實缺的價格。價格不菲，連鄭東生的財力也只能挑個最小的知縣。隨後，鄭東生去捐了個知縣，又給了李三一千兩銀子請他跑實缺。
四
李三不久就給了他一張任命書，那是千里之遙的一個偏僻小縣。鄭東生走馬上任，誰想到了當地縣衙之後，就被人抓了，原來，衙門裏竟有知縣的，那張任命書是假的。
冒充朝廷命官，這是何等大罪。鄭東生苦不堪言，解釋自己也是上了小人的當，當地知縣派人去四方城調查。來去兩千里，調查的人回來後，卻並沒有找到李三。此時，鄭東生已經在牢中受了一個月苦了，而且，如果李三不出現，他很可能就會被砍頭了。
這天半夜，鄭東生正在迷迷糊糊中，忽然被人叫醒。醒來一看，他目瞪口呆，來人竟然是數年未見的莊勝。他忙問：“莊勝，你不是隨仙人去了昆侖山嗎，怎麼在這裏？你、你學成仙了？”
“不曾，但當年我說過要回報你的，大丈夫說話算數，就是折損性命又何妨。”鄭東生還沒反應過來，莊勝已經走出了囚室，那些柵欄竟似乎無物一般。
莊勝消失後不到一刻，便有人將鄭東生帶到了大堂。他一看，知縣和莊勝都在。看起來知縣領教過莊勝的仙術，對他很恭敬，拱手道：“仙人，此案關鍵就在於李三，李三找到，鄭東生無礙，李三找不到，鄭東生畢死。”
五
“他還在四方城中，待我前去拿他。”說著，莊勝將一張道符貼在身上，身子似乎突然之間便憑空消失了。大概半盞茶時間，他又憑空出現了，並順手扔下一個人。
那人正是李三，此時他穿著睡衣，光著腳，一臉驚恐地看著眾人。當看到鄭東生時，他長歎一聲，深深地低下頭來。
此案查了個清楚，鄭東生當場就被釋放了。一出大門，鄭東生正要感謝莊勝，卻見他口吐鮮血癱倒在地，呼吸微弱得幾乎沒有了。
當天夜裏，老道長來了，他神色黯然地看著奄奄一息的莊勝，對鄭東生說：“他道行不夠，強行請了神符，以致元氣虧損太大，只怕折了二十年性命。有時候我真不知道，我選徒弟時要愚蠢的人是不是錯了。” 此時，鄭東生早已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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