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先帝問大師古多(Gudo):一個開悟的人死後,什麼會發生在他身上?

  古多回答:我怎麼知道?

  先帝說:為什麼?——因為你是一位大師呀。

  古多說:是的,陛下,但不是一個死的啊!

  人對真實一無所知。要知道真實是困難的,因為,為了知道真實,首先你必須是真實的。只有同類才能知道同類。

  人是虛假的。就以人現在的存在而言,他是一個地道的偽君子。他並不是真實的他,他的本來面目已經完全喪失了。他有很多張臉,他使用很多張臉,但是他自己並不知道他本來的臉:他自己的臉。

  人是一個模仿者。他不斷地模仿別人,漸漸地,他完全忘了他有他自己獨一無二的存在。

  真實只有在你是真實的時候才能知道。這是一個巨大的努力;道路是艱難的。於是人耍了一個花招,他開始思考真實——哲學化,理論化,創造關於真實的理性系統。這就是所謂的哲學:頭腦玩的一個花招,用來欺騙自己的無知,欺騙自己不知道真實。那就是為什麼哲學那麼豐富,整個世界生活在概念和理論中。印度教徒,伊斯蘭教徒,基督教徒,佛教徒——有成百萬的概念。

  然而他們是廉價的,你不需要改變你自己;你只需要一個平常智力的頭腦,一個平庸的頭腦。不需要更高的智商,因為沒有什麼困難。你能夠採納概念,你能夠向你自己隱瞞你的無知。哲學只不過是一種隱瞞的方法:一個人開始感到他知道,而其實卻根本不知道,一個人開始感到他已經達到了,而其實連第一步都沒有跨出。

  哲學是最大的疾病,一旦你得了這種病,要想擺脫它是很困難的,因為它對自我來說是這麼深刻的滿足。當一個人知道他的無知的時候,他將感到受了傷害。無知是完全的,絕對的;你根本不知道任何東西。你只是在黑漆漆的無知中,這個讓人痛心。人想知道一些東西,至少一些東西,哲學給了你一個安慰:有一些理論在那裏,如果你有一般的智力,就可以了——你能夠學習理論,你能夠有你自己的系統,一套哲學,然後你就心安理得了。接著,你不但自己知道,你還能夠教導別人,你能夠做別人的顧問,你能夠不停地向別人顯示你的知識——一切都解決了,無知被遺忘了。

  哲學的意思是關於真實的一個邏輯建築:它是關於、關於、關於,它永遠不是真實。它繞呀繞呀繞,只是在敲邊鼓,它從來沒有擊中真實的中心。它不能做到那樣,那對哲學來說是不可能的。為什麼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哲學是建立在邏輯基礎上的,而真實是超越邏輯之上的。

  你必須更多地理解這個。

  邏輯是對一致的探尋,而真實並不是一致的。或者說,它是這樣深刻地一致,以至於連相反的東西也不是和它不一致的。真實是自相矛盾的:所有的對立面相遇、相混而融入它。它是非常博大的。邏輯是狹隘的;邏輯好象一條道路,狹窄的,指向目的地的。真實好象廣博的空間,沒有目標,什麼地方也不去;它早已經在那兒了,在所有的維度中一起移動。邏輯是單維的,現實是多維的。邏輯說A是A,決不能是B——這是邏輯的一致性——而在真實裏,A是A,但是總是在運動,而且還成為B。

  邏輯說,生命是生命,決不會變成死亡。生命怎麼能成為死亡?但是在真實裏,生命每一個片刻都進入死亡。生命是死亡。

  邏輯說愛是愛,決不會成為恨;但是愛在每一個片刻都進入恨,恨在每一個片刻都進入愛。你愛同一個人,你恨同一個人——愛得越深,恨得越深。恨和愛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你能夠恨一個人而不愛他嗎?你怎麼可能恨一個人而不愛他?首先你必須愛,只有那樣你才能恨。恨需要愛作為第一步。如果你從來沒有和一個人友好過,你怎麼可能對他有敵意?朋友和仇敵只有在邏輯裏是分開的;在真實中,它們是在一起的。如果你深深地探尋你的恨,你會發現隱藏著的愛。

  你出生的那那一片刻,死亡也隨著你誕生了。生是死的開始。死是生的頂點。赫拉克利特說:上帝是生和死,夏天和冬天,饑餓和滿足,好的和壞的。

  永遠是兩個。上帝就是真實。

  如果你看一看真實,你會看到所有的對立面相遇。真實是矛盾的;邏輯是非矛盾的。邏輯是乾淨的,清楚的,簡單的;真實是恨複雜的。真實不象一個邏輯三段論或者一個數學問題——它有很多維度。它是內在關聯的,所有的矛盾是在一起的:白天變成黑夜,黑夜變成白天。早晨不是別的,而正是夜晚就要來臨的標誌。青春變成老年,美麗轉變而成為醜陋。一切都在變化並且成為它的對立面。

  這必須深深地理解,因為這是哲學和宗教的基本區別。哲學是邏輯的;宗教則不是。哲學是邏輯的;宗教是真實的。要理解哲學並不難;要理解宗教幾乎是不可能的。邏輯說一種平實的語言;宗教不能說話,因為宗教必須說真實的語言。

  邏輯是頭腦從真實裏挑選出來的一個碎片,它不是完整的。宗教接受整體;並想知道它的真實面目。邏輯是頭腦的建築。哲學、邏輯、科學,都是頭腦的建築:它們都建立在邏輯的基礎上。宗教是整個頭腦的解構。哲學是頭腦關於真實的構造,一個系統的創造物。頭腦一直在那兒,幫助你選擇、投影、尋找。在宗教裏,你必須解構頭腦。真實一如既往,你對真實不做任何事——你只是丟掉頭腦,然後你看。如果頭腦在那兒,它不會允許你看整體。頭腦念念不忘一致性,它不能允許矛盾。

  所以,一旦你走進一個開悟的人,你的頭腦會陷入困境,你會感到他裏面有很多矛盾。你的頭腦會說:這個人說這個,然後他自相矛盾。有時候他說這個,接著又是別的——他是不一致的。一個宗教性的人,隨著每一個情境,是自相矛盾的;他不得不這樣,因為他不是在追求一致,他是在追求真理,他是在追求真實,為了真實,他準備丟掉一切,不管這個真實是什麼。他對真實沒有預成的結構——他對真實該是什麼樣的一無所知。如果它是不一致的,那麼它就是不一致的。沒關係。他沒有東西要強加在它上面。一個宗教性的頭腦只是允許真實展示它自己。他對它該是什麼樣的一無所知。

  一個宗教性的人是被動的;一個邏輯的、哲學的、科學的人是進攻的。他得到了一些概念,通過那個概念,他構建出真實。在概念周圍,他試圖發現真實。概念不會讓你發現真實——正是這個概念是阻礙。

  所以,一條道路是邏輯,另一條道路是詩歌。詩歌是反邏輯的。邏輯是理性的,詩歌是非理性的,詩歌是想像。這個區別必須記住,因為宗教兩者都不是——既不是邏輯,也不是詩歌。

  邏輯是屬於頭腦,想像也是屬於頭腦的。詩人想像真實。當然,他的真實比邏輯學家的真實更五顏六色一些,因為他想像,他不害怕。他在他的想像中完全自由自在,他沒有必要遵循任何概念。他只是做關於真實的夢:但是它又是「關於」。他做關於真實的夢,他以做夢編織出一個美麗的整體。它是五顏六色的,因為在深處是幻想。邏輯是平實的,沒有顏色的,幾乎是灰色的;在它裏面沒有詩意,因為在它裏面沒有想像。詩歌幾乎是自相矛盾的,因為它是想像。它不在乎。你從來不要求詩人前後一致。如果一個詩人今天寫一首詩,明天寫另一首,自相矛盾的話,沒有人在乎。人們說這是詩歌。

  如果一個畫家今天畫一樣東西,明天畫得正相反,你並不會要求什麼一致性,你不會說:你在做什麼?昨天你把月亮畫成黃的,今天你把月亮畫成紅的。你在做什麼?你在自相矛盾。不!沒有人問——它是詩歌,繪畫是詩歌,雕塑是詩歌,而你允許給詩人自由。但是詩歌是想像。

  頭腦有兩個中心:一個是思考,另一個是想像。但是兩個中心都是屬於頭腦的——宗教是超越其上的,超越兩個中心,它根本不是屬於頭腦的。它既不是科學也不是詩歌——或者說它兩者都是。那就是為什麼宗教和任何詩歌相比都是一種更深的神秘主義。它只是丟掉頭腦,連同它所有的中心,然後看。這就好象你把你的眼睛放在一邊,然後看。頭腦能夠放在一邊,因為它是一個機械;你不是頭腦。頭腦就好象一扇窗戶。你正站在那兒,透過窗戶看,然後窗戶的框架成為真實的框架。你從窗戶看,月亮升起來了,天空是美麗的,但是你的天空會被窗戶框起來,如果這窗戶有某些顏色的玻璃,那麼你的天空就會被窗戶染上顏色。

  宗教則是完完全全從房子裏走出來;看真實,不是透過任何窗戶,不是透過任何門戶,不是透過任何眼鏡,不是透過任何概念,而是僅僅看它原本是怎麼樣的,把頭腦放在一邊。這是困難的,因為你是這樣地認同頭腦,你已經完全忘記你能夠把它放在一邊。但是這是宗教的整個方法論:所有的瑜伽、坦屈拉,所有的靜心、技巧,不是別的,而正是怎樣把頭腦放在一邊,怎樣打破對頭腦的認同感,然後看。那時候,無論什麼真實都被揭示了,那真實存在的,會被揭示出來。記住這個。

  有時候,宗教會說邏輯的語言,那時它成了神學。有時候宗教會說詩歌的語言,那時它成了客觀藝術,象塔吉瑪哈爾一樣。如果你第一次去看塔吉瑪哈爾,你會明白什麼是客觀藝術。看一件客觀藝術品,象塔吉瑪哈爾,如果你只是坐著,觀察,看,突然,一種寂靜將圍繞你,一種和平將降臨你。塔吉瑪哈爾的構造和你的內在存在有關聯;只要看一看它的形狀,你裏面的某些東西就會改變。

  有兩種類型的藝術。一種藝術是主觀的——比如說,畢卡索。如果你看一幅畢卡索的繪畫,你能瞭解畢卡索一定有什麼類型的頭腦,因為他的畫畫出了他自己的頭腦,他一定生活在惡夢裏,因為他所有的畫都是惡夢般的。你不可能看著他的畫看很長時間而不感到噁心、嘔吐。他用顏色畫出的正是他內在的瘋狂,它是有感染性的。這是主觀藝術:不管你做什麼,你帶進你自己的頭腦。

  客觀藝術是不把你的頭腦帶進來,而是遵循一些客觀規律來改變將會來看它、冥想它的人。

  所有的東方藝術都試圖客觀。藝術家不牽涉在裏面,畫的人被遺忘了,雕塑的人被遺忘了,建築師被遺忘了,他們不牽涉在裏面。他們只是遵循某些客觀的規律來創造一件藝術品,長達幾個世紀之久,每當有人看著它,某種靜心的東西就會發生在他們身上。在一個滿月的夜晚,坐在塔吉瑪哈爾的旁邊,不說話,只是冥想它,時間會消失,一個無時間的片刻會發生,突然塔吉瑪哈爾不在外面存在,有些東西在你裏面改變著。

  有時候宗教用客觀藝術的方式說話,以此來把真實帶進這個頭腦的世界。有時候它用邏輯的方式說話,那時它成了神學,那時它爭辯。然而這兩個都是對世界的妥協,對普通的、平庸的頭腦的妥協,將宗教帶入普通的頭腦。當宗教以它的純粹性說話時,它時矛盾的,象老子的《道德經》,或者赫拉克利特的語錄,或者這些禪的故事。在它的純粹性上,宗教超越了邏輯和想像。它是高高在上的。現在,再談一點關於「高高在上」的事,然後我們就能進入這個故事了。

  它很小,好象一棵種子。但是如果你給予它你心靈的土壤,它能長成一棵大樹。如果你看它的形相,它很小;但是如果你看隱藏在它裏面的無相,它沒有邊界,它是無限的。

  有關高高在上所必須知道的某些事——首先,高高在上的,超越的這個東西需要你內在的變革,否則你就不能理解它。它需要你裏面的感覺力的清晰。它不僅僅是智力的問題;甚至連一個天才也可能不能理解它,而有時候甚至連一個普通的村夫卻能理解它。有時候,一個愛因斯坦也可能錯過它,因為它不是聰明、智力的問題——它是清晰的問題,而不是聰明。清晰是不一樣的,聰明是一種狡猾地對付真實的方式;它是狡猾。清晰完全不一樣;它不是狡猾,它是天真,好象孩子一樣。你沒有一個頭腦,窗戶完全打開。你沒有任何念頭,因為一個充滿念頭的頭腦會失去它的清晰;它正象佈滿雲朵的天空。一個充滿想法的頭腦不是透明的,它是個垃圾場。通過那個垃圾場,你不能親證(realize)到真實是什麼。一個人必須清洗他自己。一個深深的清洗是需要的。一個人必須經過很多靜心,那樣,漸漸地,你的頭腦變清楚了,好象一片雲朵的清澈的天空。所以它不是一個智力的理解力的問題,它是另一種形式的問題,一個清澈的存在,好象一片清澈的天空。

  第二件要記住的事是,一個宗教性的頭腦從來不超越每一片刻,因為你超越片刻的那一片刻,你就已經開始通過頭腦工作了。未來不在這兒,所以你怎麼能看它?你只能思考它。你只能思考未來,而看不見它。只有當下的片刻能被看見,它已經在這兒了。所以宗教性的頭腦都生活在這個片刻,因為當宗教性的頭腦思考未來的那一片刻,它就不再是宗教性的了。頭腦的品質馬上改變了。宗教性的頭腦存在於此時此地,那是唯一的存在方式。如果你思考未來,那個不在這裏的片刻,你就已經掉進了頭腦的陷阱,你就已經允許了想法的形成。在當下沒有想法。你曾經觀察了這個嗎?就在現在,想法怎麼能存在?沒有一個想法曾經存在於當下,它總是存在于未來或者過去。要麼你想起過去——那時就有想像;要麼你想起未來——那時就有邏輯。你怎麼能想起當下?你只能存在。這一片刻是這麼微妙,這麼細小,這麼微小,沒有任何餘地讓任何想法存在於它裏面。想法需要空間,需要空地,在當下沒有想法的空間。只有存在能在那兒。所以每當你在當下,思考停止了,或者說,如果你停止思考,那麼你就在當下了。宗教性的頭腦不關心未來,不關心在過去的事。它活在片刻中,它從一個片刻移向另一個片刻。當這個片刻消失的時候,另一個片刻到來:宗教性的人移入它。他是河流般的。

  一個應該記住的非常非常深刻的事是,一個宗教性的頭腦,一個宗教性的人,一個宗教性的存在,總是一個過程,他總是在移動。

  當然,這個移動是沒有動機的。它不為任何目標而移動,它只是移動——因為移動是真實的本質,它隨著真實而移動,就象一個人隨著河流漂浮。他隨著時間之流移動。每個片刻,他活著,移動著。他不做任何事,他只是活著那個片刻。一個宗教性的人有一個開頭但是沒有結尾。覺醒有一個開頭,但是沒有結尾——它繼續,繼續,繼續。

  無知恰恰事是相反的情況——無知沒有開頭,卻有結尾。你能說出你的無知什麼時候開始嗎?它沒有開頭。佛陀的無知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它沒有開頭,但是它有一個結尾。它在某一個滿月的晚上結束,25個世紀以前。無知有一個結尾,但是沒有開頭;開悟有一個開頭,但是沒有結尾。圓圈就是那樣合攏的。當一個無知的人開悟的時候,圓圈就合攏了。

  無知沒有開頭,但是有結尾;開悟有開頭,但是沒有結尾。現在圓圈合攏了。現在這兒是一個十全十美的存在,他的圓圈是合攏的。

  但是這個十全十美並不意味著任何「靜止」,因為開悟沒有結尾;它繼續,繼續,永恆地,永遠地。

現在,試著理解這個美麗的種子般的故事。

  一位先帝問大師古多(Gudo):一個開悟的人死後,什麼會發生在他身上?

  如果他問的是哲學家,那麼他們會提供很多答案。著作裏充滿了答案。

  一個開悟的人死後,什麼事會發生在他身上?佛陀被一次又一次地問這同一個問題,有時候他只是一笑置之。有一次,這事發生在晚上,一盞陶制的油燈正點在佛陀的旁邊。有人問了這個問題:一個開悟的人死後,什麼事會發生在他身上?佛陀弄滅了火焰,問:現在什麼發生在不再存在的火焰上?它到哪里去了?它現在在哪里?就在一會兒以前它還在這兒,現在它去了哪里了?同樣的事也發生在一個開悟的人身上。

  這不是一個問答。那個人一定很不滿意,感覺佛陀是在回避問題。

  那些知道的人總是在回避,但是那些不知道的人,他們有很多答案。學者們,博學家們,你問他們,他們將提供很多答案。你可以按你的所好選擇。

  古多回答:我怎麼知道?

  你問的是未來的事,而我存在於此時此地。對於我,沒有未來。只有這個片刻存在,沒有別的片刻。你在談論死,開悟的人的死,在未來的某個地方,或是在過去的某個地方。什麼事發生在了佛陀身上?

  那就是為什麼古多說:「我怎麼知道?」他的意思是:我存在於此時此地;對於我,沒有什麼是有意義的,沒有未來。他說的是:現在看著說,開悟的人正在你面前。他說的是:看著我,你為什麼操心?

  有一次,一個人來會見古多——他是一個很有名的大師,那個人很老,將近90歲。他屬於某一特別的佛教宗派。他說:我遠道而來,而且行將壽終,與你見面是我的夙願——因為古多作為皇帝的師父聞名全國,在我臨終以前,我來見你,是因為我要問你一個問題。近50年來我一直在學習經文,我無所不知。只有一件事打攪我。在我讀的經文裏寫著連樹木岩石也能開悟。那個我怎麼也不能明白。樹木和岩石?古多說:告訴我一件事。你曾經想到過你自己嗎?你能不能開悟?這人說:這真奇怪,不過我必須承認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

  樹木,岩石,它們怎麼能變得開悟——他一直想這個問題想了50年!他遠道而來就是為了問古多這個問題,他卻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

  人們談論死亡,不知道現在他們正活著。生命在這裏,首先知道它。全然地活!為什麼你談論死?

  人們談論死後會發生什麼。最好是想想現在,誕生以後,什麼正發生在你身上。當死亡到來的時候,我們會面對它。首先面對正在此時此地的生命;如果你能夠面對生命,你也將能夠面對死亡。一個能夠正確地活的人也會正確地死。一個生活了全然的豐富的生命的人,他從一個片刻到另一個片刻地移動、生活、覺知和意識,他也會在死亡到來時,理所當然地以同樣的方式對付死亡。他將生活它。因為他知道如何在當下生活的品質。當死亡成為當下,他仍將全然地生活。而人們更關心死亡,很少關心生命。但是如果你不能知道生命,你怎麼可能知道死亡?死亡並不和生命分離,它是生命的頂點。如果你錯過生命,你將不能看見死亡。死亡會到來,而你卻意識不到。

  那就是正在發生的事。人們在一種深深的無意識、昏迷中死去。他們終其一生生活在無意識中,當你用無意識對待生命,你怎麼還能在死的面前保持有意識?死亡會發生在一個片刻裏,而生命是一個歷時70年或80年的過程。如果你連在80年裏也不能覺知,如果80年也不足以讓你變得有意識,那你怎麼能在一秒鐘裏變得覺知?只有從一個片刻生活到另一個片刻的人才能夠看見死亡,因為當他生活生命是從一刻到另一刻的時候,死亡逃不過他。他有那個清晰度,這樣強的清洗度,甚至一小片刻,當死亡來臨並且移動時,他也將能夠看見它。一個能夠看見生命的人將自動能夠看見死亡——那時候這個人知道他既不是生命也不是死亡。他只是觀照。

  當一個人問一個開悟的人死後,什麼會發生在他身上的時候,他自己就不是開悟的。他從他深深的無知中發問,所以這很難回答。這就正象一個盲人問早上當太陽升起時會發生什麼一樣。怎麼樣向他解釋?怎麼樣與他溝通?這是不可能的。

  有一次,一個盲人,他不但瞎了,而且還是個大哲學家。整個村子被他攪亂了,因為他邏輯地證明了沒有光這東西。他說:我有手。我能觸摸和感覺。所以給我顯示一下光在哪里。如果什麼東西存在,它就能被觸摸到;如果什麼東西存在,它就能被嘗到;如果什麼東西存在,你用什麼東西敲打它時,我就能聽見聲音。

  村民們被攪得很心煩,因為他們不能收集到任何證據。他有4個感官,他說:我有4個感官。你把光帶到我面前,我能通過我的4個感官看見它是不是在那兒。他們說:因為你是瞎的,所以你不能看見。他大笑,說:這看上去你們好象在做夢。眼睛是什麼?你怎麼能證明你有眼睛而我沒有?你們告訴我你們的光,它是什麼。解釋給我聽。他們不能那麼做。這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們覺得很沮喪,因為這個人是瞎的,而他們有眼睛,他們知道光是什麼。但是怎樣跟一個瞎子解釋呢?

  後來,佛陀到了這個鎮子。他們把這個瘋哲學家,瘋瞎子帶到佛陀這兒,他們要求佛陀:你試著給他解釋吧,我們已經失敗了。這個人有兩下子,因為他證明了光不在那兒,因為它不能被摸到,不能被聞到,不能被嘗到,不能被聽到。所以它怎麼能存在?現在你來了,你能給他解釋。佛陀說:你們是大傻瓜!光是不能被解釋給一個盲人聽的。這個努力本身就是荒唐的。但是我認識一個人,他是一個了不起的醫生。你們把他帶到他那兒,他會治療他的眼睛的。

  那人被帶到了那個醫生那兒,他的眼睛受到了治療。他不是真瞎。6個月後,他開始看得見了。然後他跑到佛陀這兒來,佛陀已經在另一個鎮子上了。他跪下來,說:是的,現在我知道了,光存在。現在我知道了為什麼那些可憐的村民們不能證明它現在我也知道了,你做得很對,送我到一個醫生那兒去。我需要治療——而不是哲學,不是關於光的理論。

  當一一個無知的人問「一個開悟的人死後,什麼會發生在他身上」的時候,讓他去。甚至連「一個開悟的人活著的時候,什麼發生在他身上」,這個問題都不能解釋。不能夠被解釋。什麼發生在我身上?我怎麼能夠解釋?沒有可能性。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開始看見,除非你的眼睛睜開。除非你被改變了,否則什麼東西也不能被解釋。溝通是不可能的,因為開悟是存在完全不同的品質,而你對它是完全視而不見的。你能夠相信我是開悟的,但是你不能看見它。那個相信是有用的,因為你能否認,你能說:不,我不能相信。我怎麼能相信?我怎麼能信任,當我不知道的時候?那將會封閉你:那時候就沒有可能性了。那就是為什麼宗教一味堅持信任。盲人只能相信並且信任,當人們說光存在的時候。如果他信任,那就有可能性。如果他不信任,那麼他連治療都不會允許。他會說:你們在幹什麼?沒有光,沒有眼睛這樣的東西。我不相信你們,所以不要浪費你們的時間,也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要從一個層面跟另一個層面溝通是不可能的,它根本不會起作用。你必須上升到存在的另一個層面;只有那時,突然地,你才能看見。當你看見並且經歷,那時信任就被實現了。但是在你看見以前,你必須有信仰,有信任,只要允許那個轉變。

  古多回答:我怎麼知道?

  死亡還沒有到來。當它來的時候,它就來。那時我就知道了。我可以通知你,但是現在我不知道。

  一個開悟的人不會給你理論。他更願意給你洞見力,而不是理論。洞見力是你裏面的一個深深的現象;理論只是借來的。他能夠回答,因為有關於在開悟的人身上發生什麼的理論。有的說他到達了一個叫作莫克夏的層面,在那兒他長生不死。有的更豐富多彩,他們說他到了上帝的王國,永遠和上帝生活在一起,就象耶穌坐在上帝的寶座旁邊,在右手邊,天使跳舞、唱歌,慶祝繼續著繼續著。有成百萬的理論。但是他們都是神學家創造出來安慰人們的。你提問——所以有人必須給你答案。

  但是開悟的人不是這樣:他們總是對此保持沉默。他們根本對此漠不關心。耶穌說:想一想田野裏的百合花。它們只存在於這裏和現在。他們不為明天操心;明天會照顧它自己的。

  有人帶了本新約來到一位禪師這兒,他從它裏面讀了幾句話出來——特別是這句:想一想田野裏的百合花,它們並不埋頭苦幹,它們不考慮明天,它們在此時此地是這樣美麗,連所羅門,偉大的皇帝,在他的鼎盛輝煌時期,也沒有如此美麗的盛裝。當這個人讀到這句時,那位禪師說:停一下!不管是誰說了這個,他一定是個佛。他並不知道耶穌,他並不知道基督教。基督教只在9天前剛剛傳到日本。那位禪師說:停一下!不需要多說了。說這句話的人准是個佛。

  所有開悟的人都堅持保持在當下。那就是為什麼古多說:我怎麼知道?

  先帝說:為什麼?——因為你是一位大師呀。

  從一位大師那兒,我們期待答案,但是實際上,大師從來不給你答案,他只是瓦解你的問題。這兩者之間有著天壤之別。從一位大師那兒。我們期待對於我們的問題的回答。但是如果問題是愚蠢的,回答也好不了多少。你怎麼能夠用明智的方法來回答一個愚蠢的問題?問題本身就是愚蠢的。有人來問:綠顏色的味道是什麼?這是荒唐的,因為沒有關係。但是問題看上去很完美,在語言學上它是完美的。你可以問:綠顏色的味道是什麼?語言上和表達上都沒有錯。

  由於許多理由,這也是同樣的情況,當有人問:開悟的人死後,什麼會發生在他身上?首先,他是永遠不是的。一個開悟的人是一個知道了永恆生命的人。他是永遠不死的。第二,一個開悟的人不再是一個人。他的自我消融了,那才是為什麼他是開悟的。所以,首先,他是永遠不死的;第二,他早就已經死了。因為他不再存在。

  佛陀在他開悟以後的40年中到處活動,但是在那40年中,雖然他從一個村子遊歷到另一個村子,不斷地和人們交談,給他們所達成的一切,但是據說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個字,他從來沒有邁過一步。這是什麼意思?說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個字是最恰當不過的,因為他不再存在。你怎麼能在你不存在的時候也說出話呢?那就好象存在本身,而不是佛陀說了那些話,因為現在佛陀不再是一個人,只是那個名稱保留著,它是實用的、功利的。否則沒有它存在的必要。他從來沒有邁過一步,但是他一直在遊歷。整個比哈爾邦省被叫作「比哈爾邦」(Bihar),是因為他的遊歷。比哈爾邦的意思是漫遊,因為他在那兒漫遊,整個省被叫作比哈爾邦。但是據說他從來沒有邁過一步——這是正確的,完全正確——他從來沒有邁過一步。

  我告訴你們:我一直在跟你們談話,但是我從來沒有說過一個字。當自我不在那兒的時候,誰能說話?那麼我跟你們說的時候發生了什麼?這就好象一縷微風吹過樹叢;這就好象一個春天移向河流;這就好象一朵花兒綻開花蕾。然而我不在那兒。花兒不能自己聲明它開放了。微風不能說:我吹過了這些樹,因為微風沒有自我來說它。河流不能說:我正流向大海。河流流動,但是沒有在流動的人。我跟你們說話,但是我沒有說過一個字。

  但是怎麼樣傳達這些東西呢?一個開悟的人早就已經死了;過去已經消失了,中心已經不在那兒了。現在他們什麼地方都不在——他又無處不在。現在他和整體融為一體,波浪失去了自己融入了海洋。所以,當你看見佛陀站在那兒時,那個肉體只是一個接觸點,就這些。沒有別的。它只是象一個電插頭。如果你在那兒接通電源,能量就移動:否則能量就無處不在。所以,當佛陀站在那兒,他只是一個為宇宙而設的接觸點。他不再存在,他只是一個通道,只是一個沉入世界的錨。當錨丟失的時候,那正是佛陀的肉體丟失的時候。

  你問:發生了什麼?當一個波浪不再存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它成了海洋。當一個佛陀不再存在的時候,肉體就象波浪消失那樣消失了。佛陀早就已經死了,那才是為什麼他是一個佛;第二,他永遠也不會死。因為一旦自我丟失了,永恆的生命也達成了。現在,佛陀不在任何地方;他又無所不在。當你沒有一個中心的時候,整個存在成了你的中心。

  這個問題是愚蠢的。它看上去是邏輯的、有意義的,但是它是愚蠢的。那就是為什麼古多回答:「我怎麼知道?」很多事情被暗示了。古多說的的是:我不存在。誰應該知道?當波浪消失在海洋裏的時候,我怎麼知道?

  先帝說:為什麼?——因為你是一位大師呀。

  我們從大師那兒期待答案,但是答案是由教師給出的,而不是由大師。大師們只是摧毀你的頭腦;即使看上去他們在回答你,他們也從來不回答。他們是逃避的。你問某樣東西,他們談論別的東西。你問關於A的問題,他們談論B。但是他們很有說服力,循循善誘。他們談論B,他們讓你信服,對,你的問題被回答了。然而你的問題是愚蠢的,他們不能被回答,它們是不相干的。所以,一位大師從來不回答問題。他給你一個感覺說他在回答你,但是他只是在試圖移動你腳下的土地。整個努力是為了讓你的頭腦摔倒、崩潰。如果你能在一位大師近旁呆一小會兒,你會崩潰的。他是一個混合體;你會被完全拖倒。問題和回答都不會在那兒。只有那時,當寂靜存在於你裏面的時候,大師對你所做的就成功了。

  回答會又一次填滿你的頭腦,所以一位大師怎麼能給你回答。它們會是一些理論,它們不會允許你進入真實。實際上,大師在砍去你的問題,直到漸漸地,你停止提問,當不提問的那個片刻到來時,只有那時,答案才被給出了,但是那個答案不是文字的;那個答案來自他的存在。那時候,大師將他自己傾倒進你。他是整體,整體通過他傾倒進你。

  先帝說:為什麼?——因為你是一位大師呀。

  我們以為一位大師一定是知識淵博的,他一定是無所不知的。事實上,一位大師一無所知:他已經達到了完美的無知,因為只有無知才能能為天真,知識決不能。知識總是狡猾的,它永遠不會成為無知。完美的無知。他什麼也不知道。知識被丟掉了。他存在,但是他不是一個知識者,不管他說什麼,都來自他的天真,而不是來自他的知識。他能說成百萬的東西,因為天真是這樣強而有力。他能不停地持續好幾年——佛陀說了40年。現在學者們說一個人說40年似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談論關於這麼多東西。這對他們來說似乎是一件困難的事,因為他們不知道天真是取之不盡的。知識是會用完的。如果我知道什麼東西,它是有限的,那樣我是不能夠繼續又繼續的。我告訴你們,如果你們準備好了,我可以永遠繼續下去,因為它並不是來自知道,而是來自完美的無知。

  完美的無知不是你的無知:你的無知是不完美的。你知道——其實你知道得太多。你不能找到一個不知道的無知的人。他可能知道得或少或多,但是他知道。他可能知道得正確或錯誤,但是他知道。連一個傻子也知道,而且堅持說他知道得正確。只有一個開悟的人否認他知道。蘇格拉底說:我年輕的時候,知道很多東西,實際上我什麼都知道。然後我變得成熟了一點,我開始感到我知道得不多,實際上,很少。當我變得非常非常老的時候我恍然大悟。現在我只知道一件事:我不知道。

  他年輕的時候,他知道得很多事情……年輕人是自高自大的。只有不成熟的人才是知識淵博的;成熟就象無知,它不知道。或者說它只知道它不知道。

  古多回答:我怎麼知道?

  先帝說:為什麼?——因為你是一位大師呀。

  答案被期待著。他一定知道。如果他不知道,那麼有誰會知道?

  古多真是美妙極了——他說:「是的,陛下,但不是一個死的啊!」我確實是個大師,但不是個死的。等著吧。等我死了,那時候,我會說一個開悟的人死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我還活著,而你卻問我有關死的問題。它還沒有發生,所以我怎麼知道?它發生的時候,我會向你彙報的。

  它從來不發生在一個開悟的人身上。真的很聰明,它從來不發生在一個開悟的人身上。只有無知的人才死。只有自我才死。當你的裏面沒有中心的時候,誰能死?死怎樣才是可能的?死只有對自我,對自己是可能的。死怎麼能發生在無我上?自古以來所有開悟的人都一直只是在說一件事情:讓自我死去,那樣你就能進入永恆。讓自我死吧,那時候對你來說就沒有死了,你成了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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