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冬:有一個調查顯示:美國100強CEO的書櫃有超過90%的書籍都和經濟基本無關,這有些令人意外,本以為企業家對經濟、管理、財務最有興趣。而中國一家圖書公司(天翼圖書)也發現,現在中國企業家越來越不喜歡看企業管理的書,反倒喜歡看宗教類、心靈類、哲學類的書,伯凡老師您怎麼看待這個現象?
吳伯凡:我是學哲學的,也研究過宗教,有一回我在深圳的遊艇會見到一位老闆,他說一直喜歡看我的宗教相關文章,一直想跟我聊一聊。其實,宗教與生意是相通的。按照商業的眼光來看,宗教就是一個投資回報。在中世紀,教會是擁有財產最多的組織,它在經營財產時必須要請那些與神職無關的人來做商業業務,這就是世界上最早的職業經理人。大家思量一下:我們在商學院學的那些東西到底跟一個企業關聯度有多大?有很多傑出的企業家,他們不是讀了商學院才成為老闆,是因為做了老闆才去商學院。
相反,宗教傳統和商業傳統的關聯度很強。我舉個例子,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以前,在美國你要是借錢,如果你不是教會的人,你是借不到錢的,如果你不是一個信徒的話,銀行對你的個人品行沒法評估,最重要的是沒有一個組織為你擔保。你發現美元裏頭有幾個字:IN GOD WE TRUST(以上帝的名義我們信任這張紙),當然這有歷史淵源的問題。我想說的是,正如薩姆•沃爾頓所說:世界上沒有什麼純而又純的商業真理,所謂商業真理,只是把那些古老的真理認真地、全身心地運用在你的商業行為當中。沃爾瑪秉承一個商業理念是什麼?就是《聖經》裏頭講的“己所欲施於人”。他說你建一個商店時,你最想得到什麼?對,是便宜,用最少的錢買更多的產品。這就是他的經營理念,是一個古老的真理,然後在這個商業裏頭全身心地去運用與踐行。
企業家焦慮的本質是什麼?
梁冬:那就是所謂的商業問題,其實只不過是人們真實問題,在商業領域裏面的某一些反映。那麼,你覺得現代商人焦慮的本質是什麼?他們最大的問題源頭在哪里?
吳伯凡:作為一個企業家,大家關心的是商業問題,但如果往深層去,他的真實焦慮、真實困惑往往不是商業的,而是人類最基本的那些焦慮。
我自己有一個經驗,跟企業家剛開始接觸時,就會談一些關於經營管理、品牌戰略、系統流程的問題,接觸深了以後,跟我談得最多的是關於身心靈的問題,身體的健康、內心的健康、心智的健康和靈魂的健康,這是他們很關注的。
遠大的總裁張躍說,他以前關注的是生意,現在關注的是生命。有一本書叫《人生下半場》,它講的就是四十歲以前大家關注的都是成功,四十歲以後關注的是意義。這一點,我從跟張躍的談話當中就能感覺出來。
成功了又能怎樣?當你什麼都不太缺的時候,你會發現,你真正缺的東西根本就沒有解決,這就是關於身心靈的問題。當你在一個很淺的層面上經營企業,把企業當成一個賺錢機器,不停從裏頭拿錢出來,這根本不能解決他自己真正關心的問題。
梁冬:那麼商業界到底應該關注什麼樣的話題。伯凡老師您是學哲學的,請您從哲學角度談一談商業問題。
吳伯凡:當別人問我說你是學哲學的,怎麼跑來研究商業問題?我就給他舉一個例子:著名的金融投資家索羅斯就是學哲學的,索羅斯在商務藝術館出了好幾本書都是哲學書。我有一回跟一個在銀行工作的高管談到《道德經》時,引用了一句話,叫“天下皆知美之為美也,斯惡也”。當時他聽了以後一愣,他說這個原意是什麼?我跟他解釋以後,他說這個道理實際上在金融業同樣適用,在股票市場上人人都知道這是一支好股票的時候,它一定會害人的。如仁義道德,是很好的,天下都知道仁義道德是很好時,這就一定會出現很多的偽善,就是滿嘴仁義道德。當天下都知道這個東西是很好的時候,一定會趨之若鶩,它就一定會變味。
企業家最缺乏的是對人性的感知和把握
梁冬:在這個互聯網、大資料的時代,您覺得資料對於一個企業家、領導者真的那麼重要嗎?
吳伯凡:資料其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重要。IBM對知識分為四級,最底層的叫資料,資料之上才能形成資訊,它是經過提煉的資料;資訊之上是知識,知識再往上是智慧。這是一個金字塔,資料很多,資訊相對少一些,知識就更少,智慧最少。
我們在經營企業時,真的是一點都不缺乏資料、資訊、知識,最缺乏的是智慧。所謂智慧,它不是說對具體某事某物的一個技巧、技能,它是一種態度、一種境界。十個人面對同樣的商業機會及宏觀經濟態勢,他做出的判斷與決策是很不一樣的,起決定作用的不是他們看到了不同資訊,不是因為他們擁有不同知識,而是他們頭腦中的境界和洞察力,他們看事情的方式和處理事情的智慧不一樣。
有一個人跟巴菲特差不多齊名,叫羅傑斯,他不是學金融出身,別人問他,傑出的投資家應該去讀哪些書?羅傑斯說,應該讀兩種書:一種是哲學,一種是文學,因為只有從這兩種書裏你能感受到人性是什麼東西。尤其是在資本市場上,最終較量的不是那些誰都能寫成書的投資技巧,最終是一種人性的較量。你對人性的感知力與把握力,導致你的決策跟別人不一樣,這就是你的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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